只是他的本事實在糟糕得很,其它不說,就連干草垛都被他堆得歪七扭八的,每次都被大力和小九他們嘲笑得無地自容。
這一次好不容易才堆了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成品,自然想在戀人面前現現自己的本事了。
沒想到——「你走吧!」裴菁一開口就道。
「妳說什麼?」君貽笑詫異的看著她,「妳不會是這個意思,一定是我听錯了!」
「不,你沒有听錯。我希望你能盡快離開裴家牧場。」她舍不得他離開,但是讓他繼續留在牧場只會耽誤了他的太好前程!
畢竟要他這個滿月復錦繡文章的書生,留在這里牧馬放羊、教小孩子識字,根本就是一種浪費。
之前,她還能借口他離開牧場就會死路一條,來罔顧這種現實;可是如今一切將他牽絆在牧場的理由都不存在了,她實在無法坐視他浪費他的才華。
「妳說過妳喜歡我的。」雖然他們還沒成親,但在他的心中他們已經是山盟海誓了。
「那又怎麼樣?我也喜歡光叔、大力他們。」裴菁強迫自己昧著良心道︰「再說你留在牧場也只是浪費口糧而已,就算是小九都比你有用多了。」
「我不是也幫妳說服了楚天狂嗎?」君貽笑想向她證明自己也是有用的。
「就算沒有你,顏城主在比較了馬的品質之後,也會選擇我們裴家牧場的。」她狠心抹殺掉他所有的功勞。
「我答應過要教妳識字、寫詩、畫畫,還有彈琴的……」他就像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浮木,努力說服她,「我還可以替妳記帳,妳不是常常稱贊我帳記得很好嗎?」
「我以前不識字,不也過得好好的?再說,現在大力他們也可以幫忙記帳了。」裴菁不敢面對他那雙哀求的眼楮,只怕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會煙消雲散了。
「可是我愛妳啊!」君貽笑絕望的喊道。
「愛我又怎樣?你能保證一輩于都像現在這麼愛我嗎?你能保證你以後永遠不會為了今日的決定而後悔嗎?你能保證……」她吶喊道。
「我——」他想說些什麼,但她馬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看見天上的雄鷹了嗎?」她指一指在他們頭頂盤旋的鷹隼,「雄鷹只和雌鷹一起飛翔,你能想象雄鷹和畫眉一起飛翔的樣子嗎?」
「我……明白了。」君貽笑黯然道。
她是草原上的鷹隼,他卻是江南的畫眉,雄鷹和畫眉本來不該在一起飛翔的,他們終究是不合適的呀……
「你在這里已經造成了我的困擾,我希望你能盡快回江南去。」說出這話時,她看見了他眼底的哀傷。
但是她無法出言安慰,因為就在她說出趕走他的話時,她的心也被自己撕扯得血淋淋的!
「妳會想……」想念我嗎?君貽笑想問她,可是終究沒有問出口。他只是深深的作了一揖,「場主的恩情我時刻銘記在心,這些日子多有打擾得罪之處,還望場主多多海涵。」
「你……」他竟然叫她場主!裴菁心中大痛,卻只能咽下自己親手釀成的苦果。
「君大少,您客氣了。」她澀澀的道。
「我也在牧場打擾很久了,這就和祖母大人去商量回程的事宜。」君貽笑又作了個揖,「臨行前不能親自向場主道別了,就在此說句再見珍重吧!」
他從沒有用如此疏離的口氣和她說話,但裴菁隱隱的意識到,這才是江南貴公子慣有的語氣吧!客氣、疏離,帶著一種不自覺的矜貴。
「……珍重。」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裴菁奸艱難才說出這兩個字。
從此,他不再是那個將她看成仙女的君貽笑,也不再是那個笨拙得連馬都上不去的君貽笑,更不再是那個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君貽笑……
理智清楚知道,他的離開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情感卻無法接受啊!裴菁的喉嚨一甜,竟吐出一口鮮血來。
「菁姊,妳明明這麼喜歡他,為什麼還要趕走他呢?」大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裴菁這才發現光叔和大力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站在她身後了。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她的臉上勉強掛上一絲疲倦的笑,「哦!我都胡涂了呢!你們當然是在這里干活了。」
「你們的話我都听見了。」光叔嚴肅的道。
「都听見了啊?這樣也好,我就不用再解釋他為什麼會離開了。」她勉強道︰「現在裴家牧場又只剩下我們幾個相依為命了呢!」
「三小姐——」光叔想說話,可是裴菁打斷了他的話。
「等到下次再拍賣囚犯時,我還會去買一個的。你們放心,這回我一定會買個真正強壯健康的回來,哈哈哈哈……」她想用笑聲來證明她很好,可是才笑了幾聲,那毫無歡愉的刺耳笑聲就連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菁姊,妳為什麼不哭?妳哭啊!」大力激動的道。
「我為什麼要哭呢?呵呵……」裴菁試著將嘴咧開,卻形成了一個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
「既然喜歡他,就留下他好了,為什麼這樣做?」大力著拳頭嘶喊道︰「反正如果沒有妳,他那條命也早就沒了!」
「你還小,還不懂得什麼是愛。」她的視線迷迷茫茫的落在草原的盡頭。「他不屬于草原,我不能這麼自私的困住他。」
「我也——」大力才要喊出「我也愛妳」,光叔就眼明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說。」光叔用口型對他說。
他身為旁觀者看得清楚,大力對裴菁的愛,不過是一種依戀而已;既然只是年少時的美麗誤會,又何必戳破它徒增煩惱呢?
「你也舍不得他走嗎?」裴菁會錯了意。
「別想太多了,讓我們一起把裴家牧場般得興興旺旺的。」光叔模模她的頭頂,安慰道。
「嗯……我沒事。」裴菁點點頭。
可是大家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而已,她一向死心眼,對君貽笑又是愛得很深,根本不可能輕易淡忘了他。
草原的風獵獵,吹得他們的袍角飛揚。
「啡啡啡啡∼∼」馬廄里的駿馬似乎感受到外面的沉重氣氛,紛紛嘶鳴起來。
「光叔,我出去遛遛馬。」
她走進馬廄,牽出了將軍,才想替馬上鞍,卻看見小九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了。
「菁……菁姊……」他一邊跑一邊喊。
「出什麼事了?」裴菁一陣緊張。
又出了什麼紕漏了?莫非他的赦免作廢了……
霎時間,她的心里閃過了無數念頭,但讓她羞愧的是,那些大多是不利于他未來的念頭。
「走……走了呢!」小九氣喘吁吁的。
「誰走了?」光叔性急的道。
「就……就是那個壞蛋君貽笑啦!」小九氣憤的跺足道︰「我追著叫他別走他都不听呢!」
「是我趕他走的。」裴菁簡單的解釋。
「咦?可是笑哥哥很好啊!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把他留在這里呢?」小九傻愣愣的問道。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你的笑哥哥不屬于這里,我們不能這麼自私!」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菁姊姊,妳怎麼啦?」小九手忙腳亂的想替她擦眼淚。
「我沒事,只是眼里進了沙子。」裴菁強顏歡笑道︰「你們瞧將軍都有些不耐煩了呢!我這就帶牠出去遛遛。」
也不待他們響應,她飛身躍上馬背,策馬狂奔而去。
☆
離開沙城的路上,君貽笑一再回頭。
裴家牧場已經看不見了,但不知怎麼的,他總是覺得自己還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笑兒,不要再回頭了。」車上,君老夫人探出頭來喚道︰「你小心不要從馬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