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可沒那麼好騙。
他未預警地扣住她的細腕,掀開她那為了遮蔽不時會出現的鞭打痕跡、而習慣穿著的長袖。「噢!老天……」他蹙額盯著那縱橫交錯的紅痕,縮成一團的眉峰正如同他胸闊內絞成一團的心。「她怎會把你打成這樣?」
他緊攔著溜過她另一只手,情況亦好不到哪兒去,不用說,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也是這種慘狀。
「不能怪她啦,溫室被弄成這德行,她當然會很生氣……」徐培茜靦腆地抽回手,把袖子蓋下來,仿佛如此便能掩飾母親的罪證。
這話一岔開,她倒忘了要關懷他在警局的情形。
「跟我走,現在立刻就跟我走。」康德猛地摟住她。他不像她那麼寬宏大量,他沒辦法原諒徐母的暴行。
「不……我不能。」徐培茜緩緩推開他的胸膛。如果能夠,她想這麼一直倚傍著他不動。「溫室需要重建,花兒需要重植,客戶那兒也要……」
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忙哩。
「那我呢?你有沒有考慮到我?」康德握著她的肩頭,很想用力看能不能把她搖醒。「你知道我每天多不想放你回家,你能想象我只要一見不到你,就會害怕你是不是又受人欺侮的心情嗎?你又知不知道,我每瞧你身上新添的毆傷一次,我的心也跟著痛一次?」他的愛一直是點到為止,從未颶來得如此磅礡強烈,而徐培茜在長期缺乏愛的滋潤下,突然要承接這麼多,反倒有些手足無措。
「我……你……」她不敢亂動,免得遲疑在眼眶邊的熱淚會滑落。
「我不要再過這種分秒為你忐忑揪心的日子,我不想再讓你一個人偷偷地哭呀。」他的猿臂形成一方堅固的堡壘圍住她,他的下顎嬌寵地磨蹭她,他的嗓音沙啞地叮嚀她。「幸福必須靠你自己伸手去抓,而非呆呆坐著等它掉下來,或指望別人施舍啊,假如你連努力都不肯,你怎能得到幸福?」
「但……」徐培茜痛苦地咬著唇,她何償不想和他遠走高飛呀!「我媽和青霞要怎麼辦?」
講來講去,癥結仍舊是出在她那個冷血的親人頭上。
「如果你擔心的是她倆以後的生活,我可以給她們一大筆錢。」康德原來是打算把她倆押人大牢呢。
「你哪來的大筆錢?」他過得這麼拮據,養活自己都勉強,怎還會有可觀的閑錢?
「我當然……」月兌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地扭了方向,康德差點就說漏嘴。「……會想辦法。」
「想辦法?徐培茜不認為這三個字能濟得了什麼事。
況且他孤家寡人一個,縱使他嘴中的那些「好朋友」肯幫忙,但想必也是勢單力薄,起不了大作用,要不當初他早找他們不就結了,何需在她這兒打工?
「算了啦,奉養她們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所以即使你有一大筆錢,你應該留著自己用。」他做得夠多了,徐培茜不想他再費神。
「誰說養她們是你的責任?」她真的讓他好心疼。「就算是,你辛苦了那麼多年,再多的債你也該還清了呀。」
徐培茜苦笑地搖著頭。
「無論如何,真的很謝謝你!」有他這麼關心,她已經很滿足了。
「你還是不願跟我走?」康德嘟囔。怎地她拗起來怎麼點都點不通?
「你知道我不行。」事情若是有他說得那麼簡單就好,然而二十多年的親情,哪怕只有她一頭熱,可豈是他說切就切得斷的啊?
「換句話說,如果你行,你便會跟我走。」要比固執就來比,誰怕誰。
「這……」不管行不行,她的心早就跟定他了。
「如果你媽答應呢?」康德得先把阻撓拔掉。
「我媽會答應?」徐培茜連考慮都不敢。她太了解媽的個性了,就算阿康的辯才無礙,亦難叫頑石點頭。
但是她沒想到,要徐母那顆頑石點其實很容易,只要有——錢。而「錢」對堂堂康小王爺來說,是最、最、最不缺的。
「你等著瞧吧。」康德胸有成竹地笑著。
今夜他會去她家將他倆的事做個了結,不過在這之前,他得要康韞幫點忙。
「以後拜托找個像樣一點的地方好不好?」康韞一進門就埋怨。
「沒辦法嘛。」康德也不想約他在警察局見面呀,但這附近單單此處,是一般村民避諱而不會聚集的地方。「錢準備好了嗎?」
「準備了,你要的一千萬現金隨時能拿,至于另外的一千萬,明天就送到。」康韞反過椅背來坐,接著以自己的長腿和二根椅腳為支柱地前後晃呀晃。「怎麼?你這般緊急要這筆為數不算少的,是不是想開了要用我的建議,把整個小鎮買下來?」
「我要整個小鎮做什麼?」他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找個鎮來干。「我只要‘一個人’。」
「一個人?」康韞釣了幾只肚里的蛔蟲來問問,頓時恍然大悟地叫囂。「好哇!你是想用這些錢來贖嫂子?」
「你要那麼說也成。」康德欣然而笑。「贖」字雖難听,但是非常貼切。
「哇 ,那姓徐的老母豬胃口這麼大?」康韞開口可不饒人。
「別這麼講她,她畢竟是我未來的丈母娘。」愛屋及烏;康德是討厭她沒錯,然盾在她生了個好女兒的份上,他仍會視她為「人類」。
「不過卻不是我的。」康韞嫉惡如仇的天性並不贊同他的作法。「像她們那種人應該請吃幾年牢飯,給她們錢不就等于為虎作倀?」
「我僅是要讓培茜心里不再有瓜葛。」就當是她的賣身契吧。何況她們的生活無慮是她一直企望的事,他怎忍不達成她盡孝的心願?她身上的傷沒事吧?不知去看醫生了沒……他現在很後悔他剛剛沒霸道地強迫她去診所,他不該尊重她的堅持放她回家。
「我的爹呀,這年頭竟還有嫂子這般孝順的稀有動物,我看她都能擺進‘二十四孝’了。」康韞嘖嘖稱奇。「對啦,你要查的黃先生,資料可真精彩,堪稱是前科累累,只是都是些小場面。」
「我知道。」康德猜也是這樣。「我剛剛電話里提的被抓的強盜就是他。」
「哦——難怪你對他有印象。」康韞幸災樂禍地按著指關節。「太好了,那小子這次是踩到核子地雷彈,一會兒把他交給我,我包管要不了幾分鐘,他便會將余黨全部招供。」
「不要做得太過分就行了。」真受不了這家伙,都多大歲數的人了,依舊這麼愛玩。
「放心啦。」康韞拍胸脯保證。他一向不會做得「太」過分,只是「普通」過分。「喔!還有,你的行李被人冒領了,但是因為對方有你的寄掛單,所以我們也不好治飯店的罪,至于冒領的人,根據飯店的描述……」
「我曉得,是黃興河。」康德接著說。
「怎麼你又未卜等先知啦?」真是的,害他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因為他今天身上那套亞曼尼是我的。」之前康德僅是奇怪,幾次瞄到對方的衣著均大得滑稽,直至今天兩人正面沖突,他才發現大的緣由。再仔細想想,這小子穿的,有了幾套是他行李箱里的衣服。
這麼一推論就不難猜到,黃興河拿著搶來的皮夾中的單據,去盜領他寄放在飯店內的行李。
「說來這賊子也真囂張,居然敢穿出來四處招搖,活該被抓!」康韞大笑。
他們的衣服上皆繡有康府的家徽,自然是很好認。
「關于你的身份……你告訴嫂子了嗎?」康韞忽然想到。
「我尚未讓任何人知道。」康德在等適當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