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走啦。」水柔主動將他的手擱上她的玉肩。
「喔。」賀羲平不敢違旨,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進。
「小心門。」水柔怕他又撞到,這次早兩步提出警告。
「謝……謝……啊!」賀羲平顧著致謝,結果還是冒失地撞上那扇她要他注意的門楣。
「沒撞傷吧?」坐進靠窗的座位,水柔立刻擔心地察看賀羲平的額頭。
大庭廣眾之下,他非常受人注目。
當然,這不光是因為他的身高,和剛剛進餐廳時磕到門楣所引起的小騷動。最大的主因還是他的鶴立雞群、挺拔有樣,眉宇間自然流露的柔和令人一眼便覺得他平易近人,很好相處。
不過,那是他不動不語的時候。他一開口就破功。
「應……應該……沒。」賀羲平囁嚅。看似睿智的冠玉雋顏,覆了一層始終未褪的躁紅,溢著一滴滴的汗珠。
「你瞧你,冒了一頭汗。」水柔很順地拿起餐巾紙為他拭干,全沒想到這樣的舉止有多親密。
「可惡!」一道陰影赫然壓來,長相酷似李奧納多的「瑤光」王佑鑫,懊惱地以拳擊掌。「還真的是水柔!」
「願賭服輸。」隨後加入的「開陽」霍旭青朝他伸出手,修長的指頭耀武揚威地招搖著,溫文儒雅的面龐,掛著得意的笑。「我贏了。」
「氣死人了,居然眼力會敗給你這個四眼田雞!」王佑鑫從皮夾里掏出五百塊大鈔,不甘不願地甩在霍旭青的手中。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水柔驚訝愕然地瞪著他們倆。
「我有一位當事人住敖近。」金邊細框眼鏡,使霍旭青犀利的律師專業形象多了分書卷氣。他瞄了王佑鑫一眼。「出來時,不巧遇到這家伙。」
「旁邊有家甜甜圈做得很棒。」王佑鑫一聲「讓一讓」,即大剌剌地坐到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賀羲平旁邊。
這的確是他的作風。為了買剛出爐、他最酷愛的甜甜圈,他可以開一個小時的車,再耐一個小時的久候。
「吃太多甜食,小心發福。」水柔端起醫生的架子忠告。
「他現在小心已經來不及啦。」霍旭青也坐下來,炯銳的雙眼饒富星味地審視賀羲平。
不怪王佑鑫會賭輸,透過窗戶看到水柔的一剎那,他都很驚疑。因為她的時間全讓醫院和警方的案件排滿,且她的思想傳統,她甚至不曾和他們「七聖」以外的異性出游過,更遑論和一名男子面對面坐在有情調的餐廳內,尤其此男子還不是他們認識的。
「你不介紹一下?」惟恐天下不亂是王佑鑫的本性,所以他比較直接。
「賀羲平,剛從美國請來的刑事鑒識專家。」水柔曉得他們在想什麼,她輕笑著,為兩位好奇寶寶引見。
「你……你們好。」賀羲平急忙站起來鞠躬。
未料長腿的膝蓋頂到了桌子,整個桌子因而打斜掀了起來。
「啊……」他想扶住桌子,又想搶救桌上的杯子和一些瓶瓶罐罐,不巧腕肘又踫倒了窗台上的小盆栽。他忙接住盆栽,偏又撞倒了椅子。
「啊……」他趕緊放回盆栽,穩住椅子。豈料盆栽又擺空,跟著便往下掉。
賀羲平才想轉身去抱,水柔溫和卻不容對方質疑地喊著︰「你別動!」
他果然像木頭人般地僵在半扭腰的姿態不動。
而在這之前,其他人已手腳快速地解決一切。水柔雙手各握住了一個杯子;霍旭青壓住了桌子,並抓住了調味架和裝飾用的花瓶;王佑鑫則托住了將要墜地的煙灰缸,在賀羲平被喝令不準動時,又伸臂捧住了盆栽。
三人同聲喘了一口氣。
***
一個賀羲平,就夠吸引人們的注意了;加上水柔的俊男美女組合,可說是相當醒目;再多了霍旭青他們的參與,此風儀秀整的四人幫,更是眾生矚望的焦點。然後經賀羲平剛剛那麼七手八腳的攪和,縱使他們不想惹人話題,恐怕也很困難。
賀羲平現在坐妥了。
他雙腳並攏,手與肩齊平放在膝上,微垂著頭,全部向上卷的鬈發,有幾撮往外翹,淳樸的玉容滲著殷紅,那模樣儼然做錯事情的小學生,正戰戰兢兢地等候老師的責罰。
「別拘束。」霍旭青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幸會,我是霍旭青,我們是水柔……」
「哦——」一直止不住笑的王佑鑫,怪腔怪調地截斷他的話,抓著賀「台風」
的手猛握。「我想起來啦,你不就是水柔‘常提’的那個醫學博士嗎?真是久仰大名,在下王佑鑫,我們是她的‘好’朋友。」
「喂。」又來了,她不過才向他們提及一次。
王佑鑫的暗喻她會不懂嗎?可惜他白費心機,想要引起賀羲平的妒意,等她和他有什麼以後再說吧。
慢著,她為何這麼想?她在期待什麼?她認為她和他……會有「什麼」嗎?
「我的名字……很普通,不……不算……‘大’名。」那廂賀羲平則不知現場已暗波洶涌,猶自愣頭愣腦地說道。
「你這小子有意思,我喜歡。」王佑鑫先是傻眼,按著就像好兄弟般地拍著他的肩膀大笑。
「謝……謝。」賀羲平連嗆了好幾口水,一時受寵若驚,瞬間紅了顏。
「別嚇著人家。」水柔忍不住為他出頭。
「別嚇著人家。」王佑鑫頑皮地細著嗓門模仿她,還一臉嘲訕地比著蓮花指,倚在賀羲平的肩翼。
「噫!」賀羲平駭異地往座位內猛退,他側眸瞄著王佑鑫,不懂他怎麼突然變這樣?
「你的工作危險性應該不大吧?」霍旭青驀地間。水柔可是他們的寶,當初他們便是害怕水柔的法醫工作會有凶險,才紛紛要她辭職,故他不願她日後得成天操心老公的安危。
「不……」賀羲平搖頭。他將要擔任的職務,只負責現場的搜證和尸體的解剖分析,面對嫌犯和抓人是警察的事,所以應該沒什麼危險。
「你結婚了嗎?有沒有女朋友?」王佑鑫不待他說完,便繼續間。
「鑫——」水柔出聲警告。
「沒……」賀羲平又搖頭,但一樣是嘴才張,發言權便被搶走。
「很好。」王佑鑫眉飛色舞。「你喜歡小孩嗎?婚後會常待在家嗎?有無不良嗜好?家里有哪些人?父母兄弟姊妹好不好相處?」
「呃……」一下那麼多問號,賀羲平不知從何答起。
「鑫!」水柔在桌下出腳踢王佑鑫,他哀了一聲。賀羲平只看得莫名其妙。
此刻一名侍者捧著菜單過來問眾人,他大概仍記得剛才那一幕,含糊的笑意蓄在想笑又不敢笑的嘴角上。「各位準備好要叫什麼了嗎?」
一般人大多會知道此話是點餐的意思,但賀羲平的腦袋還停擺在剛才的問題之中,乍聞之下,僅听到「叫什麼」三個字,于是很緊張地稍稍坐正。「我……我叫……賀羲平。」
「呃……」現場登時一片緘默,跟著是隱隱的笑聲。
「我叫霍旭青,他叫王佑鑫,我們兩個馬上要走。」霍旭青立刻接話,三兩句即替賀羲平解了圍。
「我叫水柔,我要一客牛肉燴飯和雞……」水柔態度從容地點了兩份套餐。其實不關她的事,可她卻很感激霍旭青的幫忙。
侍者如墜五里霧,歪歪頭,離開這群怪客人,回到廚房,才恍然大笑。
「你……哈哈……這人……好……哈……鮮……」王佑鑫趴在桌上,笑到話都講不清楚。
「我們走啦。」霍旭青以肘腕勾住王佑鑫的脖子,拖著他盡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