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水柔促狹。
「嗯——」賀羲平揪著粗眉認真地想了想,才憨憨地搖頭。「不知……道。」
「你睡飽了嗎?」水柔啞然失笑。
「飽、飽了。啊……對……不起,你是不是……開累了?要不要……換……換我……來開車?」賀羲平歉疚,說著說著,臉又紅嘍。
「已經到啦。」水柔抑制自己不要笑太大聲。
「到……哪兒?」賀羲平茫然地眨著眼。
「到你家呀。」水柔枕在方向盤揪他。
「我……我家?」賀羲平環顧車外。一听到她說「家」,直接反應是美國和父母家人同住的大宅。她把車開到美國?可是這里看起來像……「這里是車庫。」水柔插話。
「喔。」賀羲平釋疑地松口氣,他就說嘛。不過看一看,和他家的車庫長得不像ㄝ。
「你真的不要去醫院詳細檢查、檢查?」水柔擔心他的傻是被她撞的。
她陪他下車,因為他依舊堅持沒讓她攙扶,故她走在他的旁邊以備萬一。至于行李,因他認為粗重的事該由男人來做,她不想和他的沙豬心態爭辯,也就隨他高興,幸虧他的家當不多,只有一個二十吋的登機箱。
「不要,我討……厭……醫院。」賀羲平吐舌,一臉怕怕的表情渾似畏懼醫院的小孩。
「拜托,你是醫生耶。」水柔噴飯。
「我……曉得。」賀羲平赧顏她笑了笑。「何況……自己的身體……有沒……有怎麼樣,我自……自己清楚。」
「你餓不餓?」水柔為他開鎖開門。
「不……」他搖頭,但他的胃卻在此刻不悅地起哄,他尷尬地模著肚子,只好再點頭。「餓。」
「那你先熟悉環境、梳洗一下,我去幫你弄點吃的。」來者是客,他又因閃她的車而受傷,田老也吩咐她要好好照顧他的,幫他弄吃的算是舉手之勞。
她打開電燈,把鑰匙給他。
「好。」賀羲平傻乎乎地接過,不懂她何以有他的住處鑰匙。
「你真的不會頭暈想吐?」水柔關懷。
「不……不會。」賀羲平又搖頭。
「那好。」水柔放心,然後像在自家廚房一般地說︰「浴室在二樓左手第一間的主臥房里,一樓的在書房旁邊,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你的冰箱全是空的。對了,你有沒有盥洗用具?」
「有。」賀羲平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怎麼會那麼清楚?
「我一會兒就過來。」水柔說著便走出去。
「喂——」賀羲平想叫住她,門已經闔上了,他凝望四周陌生的建築和家具,模著頭納罕。「這里……不是我家啊。」
第二章
門咿呀地一聲被推開,水柔端著簡單的三明治和果汁蓮步進來。
「賀先生?賀博士?」她柔聲喊著。
沒有回音。
她以為他在洗澡,將餐盤放在餐桌上,好讓他一會兒從浴室出來時便可取用,正想打道回府,卻見他癱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臉也沒洗,衣服也沒換。
「看來他真的很累。」水柔輕笑。
三人座的沙發對他而言顯然太小。
他一腳掛在扶手外,一腳落在地上,寬闊的肩膀有四分之一懸空在椅邊,扭傷的足踝已處理妥善。瞧那纏得相當漂亮的繃帶,她想,他似乎確有兩下子。
「可憐的家伙。」水柔拾起掉在一旁的外套為他蓋上,素來無波的心湖,隨著他平穩的呼吸竟泛著陣陣漣漪。
她的舉止雖輕,卻仍將他擾醒了。他倏地跳坐起來,有點搞不清束西南北地喊著︰「啊?啊?啊……」
最後一聲陡然變了調,因為動作過猛,他從沙發上傾栽至地,砰隆重響,堪稱震天撼地。
「哎呀!」賀羲平痛呼,手一揚,又撞到側翼的茶幾。他哼哼唉唉地欲爬起,長腿偏又勾住幾柱。
接著自是一連串的掀江倒海,鏗鏜銧鏘,茶幾、沙發、電話、椅墊全換了位置,賀羲平則慘兮兮地坐在那片混亂中。
「抱歉,都是我不好吵到你,你沒事吧?」水柔蹲到他的面前喟嘆,只是隨便一出手就能弄成這樣,也真難為他了。
「赫——」賀羲平尚未由災難里復蘇,著實讓她的出現駭到,約莫盯了她有一分鐘,才放松神色。「喔,又……是你。」
「怎麼?討厭看到我呀?」水柔從不知自己這麼顧人怨,拂袖作勢要離去。
「不是,別……別走。」賀羲平情急地抓住她的皓腕。
「呃……」水柔訝然。若是平常遇到無聊男子的騷擾,她會正顏要對方滾蛋,但于今……她竟不曉得該如何拒絕那雙懇求的燦眸。
「嘎……對不起,我不……不是……故……意。」賀羲平順著她的視線看了回來,才發覺他的逾矩,連忙觸電似地撒開手,慌亂的面龐已然緋紅。
「欸。」水柔搖著螓首。他的臉皮還真薄。
「你不要……生氣,我……很……喜歡……你的。」賀羲平期期艾艾,語畢,雙頰又紅了。
「我沒有生氣。」他說……喜歡她?!天哪,怎麼她也跟著赧然?
「我不是說……喜歡你,我是說……我……」啊,地怎能這麼不知廉恥?居然對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女人講如此肉麻的話,人家鐵定當他是登徒子。
「你是說你不喜歡我?」心無端有刺在扎。
「不不,不是……不喜歡,是喜……喜歡,可是……又不是……那種……喜歡……」賀羲平比手劃腳,愈描愈亂。
「你到底是喜歡或不喜歡?」水柔斂眉插腰,語意里有著想馬上獲得答案的迫切。為什麼這樣,她沒細思。
「喜歡……喜歡。」賀羲平愣了兩秒,才怯懦地猛點頭,然後頗冤枉地低聲咕噥。「還說沒……沒生氣。」
「喏……」水柔鉗口結舌,接著哄笑出來。她在干麼呀?怎麼和他爭起這個來著?他喜不喜歡她有那麼重要嗎?她真無聊!
「你……我……」賀羲平瞧得莫名其妙,一下蹙額,一下笑,女人真的很難了解,他自幼便深深有此體認。
「三明治在餐桌上,你快去吃吧,吃完早點休息,明天下午我會送你去特勤組報到,至于上午,你看要不要我帶你去買些日用品。」水柔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又笑,他無辜的蠢相委實很逗。「嗯,明天見。」
「明天……見。」賀羲平傻氣地目送她走出去,琢磨這句子的寓意,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懸,他雀躍。「明天還可……可以見到她ㄝ。」
不一會兒,他又自問︰「她怎麼知道……我要……去特勤組?」少頃,他頓悟地喃喃道︰「她……果然是……仙女。」
因此她才有透視預卜的能力,不是嗎?
***
第二天,一直到了中午,水柔仍不見隔壁有動靜,不禁開始擔憂。
賀羲平該不會是腦震蕩,或車禍引發什麼不得了的後遺癥,而昏厥在家里的某一個角落吧?
門沒鎖,她憂心如焚地沖進房內。最後是在主臥室里找到他。
他換過衣服,趴躺在床上,側著的臉背對她,一只手垂在床下。
「賀先生?賀先生?」水柔緊張地推著他,連叫了好幾聲。
「妙……儀……走……開。」賀羲平沒有動,僅用悶濁的鼻音回她。
在美國,每次他熬夜工作忙到太晚,以至于第二天賴床時,都是他的麼妹妙儀負責拖他起床的任務。
「好險,他還活著。」水柔吁口氣,驀地詫覺她干麼對他那麼關注?
喔,他是政府好不容易請來的專家,尚未辦案便給她害死,說什麼都交代不過去。她告訴自己,就是這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