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楚倉皇氣極地喊出。小弟弟?他叫她小弟弟?她哪點不像女人?
好嘛!頂多她頭發短了點、身材瘦了點、相貌普通了點,再經先前種種的「野戰訓練」,想必看來狼狽了點……只是她沒料到,這麼多「點」使她凌亂得比她想像中還要不堪!
也好,至少她可以安心他不會對自己下手摧花。話說回來這高壯如大灰熊的男人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遇到的,雖說有首歌叫「下一個男人會更好」,但若放他走,她得捱到民國幾年才會踫到另一位「說國語嘛人通」的?
「嗯?」龍紹麒其實不須理「他」,但那雙夾雜戒備與桀騖不馴的烏瞳,明明嚇得半死仍強裝鎮靜的模樣,和仿佛是衣索匹亞難民的干扁狀,外加頂多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個子,硬是定住他的雙腳不忍離去。
楚楚不知所措地絞著手,「大灰熊」的身高少則也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與他相較下自己顯得好嬌小!以前常耳聞非洲有食人族,不知此熊是否也偏愛此好?她不會運氣背到非洲吧?
作家的通性就喜天馬行空,楚楚已忘了他還在等自己的回答,逕自地胡思亂想起來。等了好半晌的龍紹麒不見「他」開口,聳聳肩,便掉頭離開
在東肯亞,一般的日照時間全年平均雖說一天有九小時,但是太陽起得早、降得快,他若再蘑菇,可能在天黑以前沒辦法到達休息的地點,那時恐怕就不妙了,他可不想自找麻煩成為猛獸的食物!
「怎麼辦?」楚楚暗忖,跟著他吧!起碼他一副很有方向感的長相,沒听說過「熊」會迷路嘛!主意既定,她小跑步地追上他,為了安全起見,她始終保持與他相差十步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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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紹麒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他不會天真地認為兩人恰好只是順路,甚至他停、「他」就停,他走、「他」才走!
「你要跟到什麼時候?」他止步轉頭問。
楚楚抿著嘴,精神戍衛地看回去,一腳前一腳後,隨時準備跑路的預備動作,「大灰熊」不怒則威的氣勢給予她十足的壓迫!
龍紹麒可以趕「他」走,但他做不到!楚楚漾著水光的求助雙眸在滿是污穢的髒臉襯托下,顯得格外亮潔和清澈,誠如受傷的稀有貂羚,深深牽動他從未被人開墾的內心,一股熱流無由地在脈管中隨著血液亂竄,竄得他自己都覺莫名其妙。甩掉此荒謬的感覺,他故意邁大步向前行。
楚楚不解「大灰熊」為何忽然生氣,熊胡上面的熊眼溢出「熊怒」,該不會是「熊性」大發,想吃她果月復吧?慢著,他干麼突地走那麼快,也不想想他的「熊腿」比她長多少?腿長就能欺侮人嗎?
罷矣!人在「迷途」下,不得不低頭。
她舉步維艱地緊跟著,哀嘆明天鐵定全身酸痛,誰叫她平日不多努力,入了寫作這一行,整身運動到只有常打電腦的手指頭!總不能改用指頭來跑路吧?
龍紹麒終于走到與德拉米約定的集合地點,老遠就看到他坐在吉普車頂上熱絡地揮著手,黝黑的皮膚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麒,我在這!」怕他看不見似的,德拉米夸張地站在車頂狂喊。德拉米是龍紹麒的朋友、向導兼助手,是當地的馬賽人,別因他矮瘦的外表就小覦他,他可是奈洛比醫院的王牌醫生喔!
龍紹麒回以微笑地走到車邊,沒預警地倏然停止,而楚楚追趕得太專心,來不及煞車,「砰!」地一聲便撞上他的背,瘦骨嶙峋的身體往後彈了好幾步,若不是他好心將她拉住,她八成會摔得很慘,但由于他出手的力道太強,她便順勢被帶入他的懷里。
「麒,她是誰?」德拉米好奇地問。打從六年前在一次國際性的醫學研討會中認識龍紹麒後,兩人對彼此已有相當程度的了解。他看得出龍紹麒的眼底閃過異樣的神采。在他去加油的這段時間他必然錯過了什麼。
他的問話驚醒了楚楚,她驚懼地伸直雙手抵開龍紹麒,退開了一段她認為可以接受的安全距離。從未讓人踫觸的身子,一天之中卻讓「大灰熊」連抱了兩次,而這兩次都讓她沒辦法呼吸,體內激起的熱流讓她羞怯地摟著雙臂,躁紅從頭到腳火也似地燒燙下來!
「不認識!」龍紹麒收泯還想擁「他」入懷的念頭,兩手一攤,兀自上車。
「要不要我去趕她?」德拉米試探地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能為他崇拜的龍紹麒盡點力,是他引以為傲的事,更何況他想一探龍紹麒的怪異反應究竟為何?
「不用理他!」龍紹麒帶上車門,帥氣地將手肘倚靠在未關的車窗上,他只盼趕快離開這「罪惡」的邊緣。
「喔!」德拉米頗感失望地坐進駕駛座,難道是他判斷錯誤?
楚楚听不懂他們說的馬賽語,但是看他們的表情應該是在商討如何處置她……那「大灰熊」的態度瞧不出絲毫的友善,莫非他們想賣掉她?或是……
不必「或是……」啦,因為他們已經揚長而去了,他們……竟棄她而去——
「別丟下我啊!」她邊追邊喊,使勁賣命的結果是滿嘴的黃土。
楚楚頹喪地蹲下去,方才的生死不定都沒讓她像此刻有股想哭的沖動,嗚呼哀哉!這下死定了,沒想到最後是客死異鄉,她那幫為數不少的讀者大概想都沒想過吧!如斯的死法算不算浪漫呢?
呵呵!她沒藥救啦,都什麼時候了她還能想到「浪漫」?她會尸骨無存嗎?她會成為哪一種野生動物的「一部分」?獅子怎麼樣?……獅子是萬獸之王可卻沒有雲豹來的漂亮……這里有雲豹嗎?不然退而求其次,花豹好了……
她以為她在干什麼?居然有心情討價還價……咦,那是啥聲音?
她不相信地抬起頭……竟看到「大灰熊」的吉普車緩緩地向她接近……完了,她會不會是大限將至,否則怎會開始出現幻覺?
***
龍紹麒睨著後視鏡,看著楚楚孤伶伶的身影消失在沙地中的地平線,情緒沒來由地隨之沉陷,胸口近似被活生生地剮掉一塊肉,他握拳暗罵一聲該死,偏頭對正哼著土著歌曲的德拉米低吼。「回去!」
「嘎?」德拉米的歌聲戛然而止。
「我說,把車開回剛剛那個地方!」龍紹麒有些懊惱,對自己失去一向過人的冷靜感到意外。
依他謹慎的個性,他絕對不會單為了「心軟」而倒車回頭,也不會產生不該有的悸動,更不會讓個不明底細的人貿然上車,這種極為不智的抉擇,等于將他和德拉米置諸險境。
「是!」德拉米一個大轉彎將車往原路開,眼角不斷地偷瞄線條緊繃卻不減分毫俊逸挺拔的龍紹麒……知道這意味著有「大條代志」要發生了……
龍紹麒無暇理德拉米投來的怪異眼光,只希望「他」仍「活著的」站在原地,因為在這動物比人多的曠野里,生命隨時會受威脅,況且「他」看來就是笨手笨腳、不會照顧自己的熊樣。
「你要找那個人是嗎?」德拉米問,短拙的下頷比著前方又漸現的小影。
「載他一程吧!」龍紹麒如是說,他無法解釋看到楚楚時心中頓時松了口氣的緣由;亦無法解釋下月復的騷動所為何來?對方僅是個未發育完全的男孩也!難不成這二十八年來,他對女人興趣不大,緣起于他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