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米看著說這話的一鳴。
「下去吧!」一鳴打開車簾,「不必走回去,只要在這等的話,一會兒追兵就會來了,到時候你就會真正明白了。」
亞米沒有猶豫,走下了車,看著一鳴的馬車越走越遠,她不信,她可以為羅已獻上自己的生命,怎麼就這麼簡單不信羅已了呢?
就和一鳴說的一樣,很快追兵就來了,馬上的人看到亞米立即下馬,恭敬地道︰「王請你回去。」
羅已沒有來。
亞米的心緊了一下,跟著他們一起回到了王宮,緊閉的殿門在眼前打開,身後的人都退了下去,太陽已經西沉,殿內卻還沒有掌起燈來,黑洞洞的讓人發寒。
「羅已。」亞米像要趕走恐懼一樣喊著這個名字,可一直沒有人回答。
最深處的王座上坐著一個人,亞米在離他很遠的地方站住了。
「羅已,我錯了。」
在這靜得連心跳都可以听到的地方,亞米從未有過地害怕,「因為一鳴忽然跑到我面前說了些奇怪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羅已,你在听我說嗎?」
許久,久到亞米已經使去信心時,羅已低沉的聲音才慢慢響起︰「亞米,我想抱抱你。」
像個無助的孩子,亞米跑到羅已的面前,被一把拉入了羅已的懷里,肩上一片濕潤,是羅已把淚滴在了自己肩上。亞米的心揪得緊緊的,羅已,對不起。
「他對你說了什麼?」仍是低低的聲音。
亞米吸了下鼻子,強忍著淚,「他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狄司人,他還說你總是防著我。」
「你信了?」
「沒有,羅已,我不信,所以我回來了。」
「那他告訴你我房子里的秘密了嗎?」
「我知道,可我不信。」亞米從羅已懷里掙開,直直地看著他的臉,「我最喜歡羅已,羅已也說過我很重要,所以那些都不是真的。」
羅已笑了,像失去靈魂般地笑了,「不,亞米,那都是真的。」
地沒有裂,是心,被生生地撕開了。
「我一直都在防著你,可還是沒有防住。」手上的力氣在逐漸加重,「我厭倦了這種恐懼。」輕得如同羽翼一樣的吻,紛紛落在亞米的臉上,「我是第一個被囚禁的王子,不是被殘忍的新已,而是我最無能的父王,知道為什麼嗎?」聲音像以前一樣輕柔,「因為他怕我呢!那時我才四歲,我到父王的宮殿去請安,我看上了父王書案上的琉璃杯,可父王早已把它賜給了另一個王子,他哄我說,再給我一個更好的,我笑著答應,只求父王讓我仔細看看那個杯子,父王就把它遞給了我,然後我笑著將它摔在地上,揚起頭對父王說︰我要的,不可以給別人。父王臉上的肉都在動,他看著那時的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最後他才說︰出去。我就自己走了出去,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後來,我又弄死了我最想要的一只五彩黃啾鳥——我討厭別的王子拿著它在我面前炫耀的神態——還用盤子盛著鳥的尸體送還給了那個無能的王子。父王問我,難道我就不怕懲罰嗎?我說,我怕得不到我想得到的東西。」
手輕柔地撫模著亞米的臉,「亞米,你是我的,誰也不給。」
亞米從沒見過這樣的羅已,「羅已,你是真的嗎?」為何她像在做夢,什麼也看不真切。
「幽心宮修葺得很好,我前陣子去看過,漂亮極了,還記得那時候我們總在幻想的那些東西嗎?美食、溫暖的被子、漂亮的飾物,還有你最喜歡的花,那里都有,只要你要的我都給你。」
「羅已……」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但亞米,我是為你好,我怕下一次你再弄出這樣的事來我會受不了,你知道我是不想傷害你的族人的,但若有下次我會要他們生不如死,不過這次就算了。」
火把!大殿在瞬間晃如白晝,清脆的聲音伴著刺耳的摩擦聲,被抬進來的是什麼?望上羅已的眼,藍得一片幽寒。
一把可以將宮門緊緊鎖上的鐵鏈,讓亞米明白了什麼,「你在修葺幽心宮時就安排了……」
羅已的笑沒有絲毫破綻。
亞米的心沒了感覺。
窗外的月,那麼遠,散著冷冷的清輝。不知睡了多久,每走一步都需要侍從們的扶持,慢慢也就不想移動了,就在這窗台前看起了月,哪怕天幕上的月被掩住了,也是眨也不眨地看著。羅已除了處理公務外都在這里,怎麼也躲不開他的眼,哀求似的注視著,只是自己就是一句也不肯說,一眼也不去看。
「亞米,說話好嗎?我已經整整十天沒听過你的聲音了。」
亞米把頭倚在冰冷的牆壁上,眼中空洞無神。
「亞米,多吃點兒,你瘦得不成樣子了。」
吃著飯,心卻飄得好遠。
「再吃一點,不然,我就要懲罰那些廚師。」
又是威脅嗎?厭惡著,臉上的表情卻沒變,一口一口吃著。
「亞米,有人進貢了很漂亮的織品,你喜歡什麼樣的?」
「亞米,恨我嗎?可我全是為了你好啊,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干嗎要去那個狄司?」
那麼絡繹馬花粉又為了什麼?亞米冷冷地想,原來喜歡的背面是恨,那麼深的恨,總有一天會爆發吧!全心的信任,全心的愛,被一點一點剝除。被防,被設計,全是為了你好啊,多麼可憐的人,他以為這樣的別人就會感激他嗎?
「亞米,我情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傷害你啊!亞米,為什麼不肯看我,你要知道,我只是不想你離開我啊!」
你若不傷我,我又干嗎離開你?別忘了,是我主動回來的,我等待著你的懲罰,也不曾害怕,只是沒想到,你卻連辯解都沒有就告訴了我真相。囚禁我,又是為了什麼?用謊言,又是為了什麼?羅已,我怕信你,我信了你多久,就被你騙了多久,如果沒猜錯的話,你早在母親泉時就知道了我是狄司人,可你一直都裝作不知道,那時候你應該已經解除了身上的巫術,可你卻裝作沒有,讓我擔憂,在我被人襲擊著,你卻還閉著眼,羅已,你的心何其狠啊!
「我要的人,只有你,亞米。」
八歲那年,就認識了你,現在才發現十年來我卻一點兒沒看透你,多麼悲哀,我以為這世間最懂你的是我,原來被瞞得最狠的是我。
「我知道你被兩個丫頭奚落,我知道你心里不高興,亞米,為什麼什麼事都瞞著我?」
只是為了想要變強,想要多幫助你,卻被一次一次地防備,一次一次地責怪。為什麼不去種花,羅已,種花的亞米可以,會軍事的亞米就是妨礙,是嗎?
「亞米,不要這樣對我,你不知道我為了你做了什麼,你不知道我快要瘋了,你不是女人的外表讓多少人在背後說笑他們的君王,又有多少人勸我收斂對你的寵愛,後宮哪一個夫人沒有抱怨過我的薄情?明知你是狄司人,我還把你留在身邊,明知佔卜師的預言,我只是壓下心中的不安,算計著、想著也許命運可以改變。亞米,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的族人。」
他在說什麼,無神的眼動了動,亞米轉過頭看向羅已。
羅已欣喜地看著有了反應的亞米,「亞米,回到從前多好,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亞米卻冷冷地笑了,「我要回狄司。」
羅已的臉也陰沉了下去,「亞米,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羅已,我不了解你,那麼你是否了解我?」亞米毫不畏懼地看向羅已,「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性子,是要做什麼都全心去做,不管兵書也好,智謀也罷,只要能幫助你的我全學,我可以用三年時間學完你所有的書,那份執著,也可以成為恨,也可以成為漠視,羅已,你要傷了我的族人,我絕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