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姨不喜歡小六跟我在一起。」
「方小六?」關曉茵記得出診時踫過,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兒,「珠姨的兒子嗎?」
「嗯,」劉芳芳點頭,花布斗笠微微傾斜,「小六很會讀書,珠姨希望他將來去大都市發展……我只會在鄉下種水果,配不上他的。」
「誰說的?!」關曉茵反駁,意識到自己音量有點大,連忙收斂,「你也在左醫生的診所幫忙,能干得很——何況這種事哪有配不配的?」
她忘了自己曾經用衣著外貌選擇一個人,說著這句話時,腦里滿是某人率性、不修邊幅的影子。
劉芳芳低頭,笑里有種婉約,輕輕說︰「關小姐,謝謝你啦!」
必曉茵怔愕,發現自己是真心喜歡這女孩兒。
劉芳芳帶她進屋里,「你坐一下,阿爸去農會跟人家換菜,說回來要做菜請你吃。」
「怎麼沒事要請我吃飯?」她不解。
劉芳芳淺淺地笑,「關小姐不是跟左醫生吵架嗎?阿爸怕你不吃左醫生煮的飯,想幫你補一下。」她阿爸平常最疼女孩子,尤其關小姐從大都市來,嬌滴滴的,很多東西都不習慣,這里又沒有親戚朋友,阿爸干脆把她當女兒來照顧。
必曉茵愣住。
這里還真是沒一件事情能瞞得過人……不過她開始有點喜歡鄉民的愛管閑事了,她突然感覺自己多了很多家人。
「干麼去換菜啊?家里隨便吃吃就好了。」她也很清楚,平常沒事鄉民們不會大老遠跑去鎮上的農會。
「阿爸怕你吃不慣,」劉芳芳想了想,耿直地說︰「我們自己吃韭菜配白飯,不能給關小姐吃這個。」
必曉茵胸口漾著感動,起身走開,她不是很會應付這種時刻的人。
「今天好像特別熱噢?」她隨口扯著天氣,走到門邊,看看窗外。劉芳芳進廚房倒冷水,「每年夏天都是這樣……」
空氣里彌漫焦悶的氣味,關曉茵快昏倒了,夏天才剛開始不是嗎?那等到盛夏怎麼辦?
她搖搖頭,沒注意自己開始為鄉下生活做預備……她眼光落回屋內,房角處有兩個隔間。「芳芳,你們怎麼睡木板床?」她皺眉望著房間,上頭連個床墊也沒有,那東西能睡人嗎?
听她語氣頗不贊同,劉芳芳紅了臉,手足無措的解釋,「啊!我們已經睡習慣——」
「什麼味道?」關曉茵忽然轉過臉,推開窗戶。
劉芳芳一愣,跟過去看——
屋外烈焰滿天,橘紅火光燒亮果園,熊熊地沉默蔓延,吞噬一切。焦味隨濃煙飄進,關曉茵當機立斷的關上窗戶。
「叫消防車!」她叫劉芳芳趕快打電話,自己沖到後院找水管……什麼叫夏天都是這樣?
是果園著火!
熱度和亮度熾著她的眼楮,關曉茵眨出淚,勉強模索到角落一捆水管,她接上屋後水龍頭,將水量扭到最大——
細水柱對抗猛火,杯水車薪,她焦急地打量四周,想著辦法。果園佔地面廣,附近沒有別的人家,當前最要緊的是防止火勢燒到屋子,最好還能讓果園的災害減到最小……
財叔不在,消防隊到來以前,只有她跟芳芳了。
「我打電話了!」劉芳芳喘著,跑出來。
必曉茵看看烈焰,像想到什麼,她將水管交給劉芳芳,「繼續噴,不要停!」接著轉身跑進屋內,過了會兒,奮力地抱著浸濕的窗簾布奔出。
「關小姐?!」劉芳芳詫異地看她抓著厚重布料靠近火焰,听到她的叫聲,關曉茵沒回頭,使出全身力氣往火苗撲蓋下去。
她專注對付竄近房屋邊緣的火花,手臂燒燙,發梢微微卷焦,臉頰滿是塵灰的汗及因高溫而起的紅暈……
「關曉茵?!」左介群身後跟著一群關注兩人吵架的鄉民,出現在後院。
他看她身上洋裝險些被燒著,她發覺到後竟直接以掌拍滅,後來見火勢迅速,她干脆整個人抱著窗簾撲過去……乍見這幕,鄉民們嚇傻,呼朋引伴投入救火工作。
左介群劈手奪過關曉茵手中的窗簾布,把她抓到身後,「回屋里去!」
開曉茵進去了,很快又出來,抱著另一塊窗簾。
「你在干麼?!」他氣得不得了,身體顫抖,看她從另一邊撲滅火焰。
「我要去救果園!」她吼得不比他小聲。
「你回來!」關曉茵不理他,逕自往火線挺近。
左介群差點沒把布扔到地上,他這輩子沒有這麼憤怒過。
他沖過去,攔腰抱回她——「你不用再證明了!」
「什麼?」她用力撥開他的鉗制,「現在不是聊天的時機好嗎!」她掙扎,想回去救火。
他奮力把她拉遠,「你不要證明了,我相信你!」
他太大聲,關曉茵靜下來,听見消防車趕到,停在門口。
「你相信我什麼?」鄉民們陸續停止動作,把現場移交給專家。兩人對視,現實慢慢回到腦里,他們原先在冷戰,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左介群緊緊抓著她,「我接受你,我相信你是真心改變。」她努力救火,是再清楚不過的證明。
「我拒絕。」關曉茵驕傲昂頭,哼,他說接受就接受嗎?她關大小姐還沒想好咧。
他挑眉,打橫抱起她,朝屋里走。「你最好考慮清楚。」
鄉民們鼓噪,識相地留在後院,看兩人似小夫妻般的抱姿跨過門檻,掩嘴笑。
必曉茵又急又氣,「大家都在看——」
「那正好。」左介群恰恰然回答,將她放到椅上,檢視女敕掌的燒傷。
「嘶——」她發出痛呼,攬起眉。他看她一眼,視線觸及後頭空蕩的窗戶。「你怎麼知道要用窗簾撲火?」
「它是縴維織物,」她不假思索的說︰「跟地毯、毛氈一樣,有些浴巾也屬于這種材質,沾濕了比一般的衣服更能達到不助燃的效果。」左介群動作稍頓,隨後笑了。「你以前的工作,是買衣服對吧?」大小姐對各種布料材質,如數家珍。
必曉茵眯眼瞧他,他猝不及防的用隨身醫具剪掉一塊懸晃的表皮,她痛得推他。「你干麼?這樣會留疤吧?!」
他抱她去廚房沖水,語調涼涼,「我不介意啊。」
「你!」她張口想罵,一時語塞。「我又沒有答應你……」最後她只是沒氣勢地嘀咕。
「你最好再想想,」左介群勾唇笑,「這些話我只講一次,你要拒絕,現在就說。」
他直直盯著她,連同一個部位沖水超過了五分鐘,也不動。
必曉茵被他覷得挪開視線,自己換手,湊到水龍頭底下……
現在大概是她一輩子之中最丑的時候,望著燒焦的裙擺,知道臉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個人卻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每一次她覺得自己笨拙丑陋,在他眼里好像都不算什麼,她可以盡情表現不完美,反正他都無條件接納…她換個更舒服、但不算雅觀的姿勢靠著他。
讓沉默變成一種回答。左介群笑了,她說好,他知道。
見她想擦臉上煙灰,他伸手,輕輕拭去煙塵,順勢捧住她的頰,吻住她,吻給那群頭擠在窗邊的鄉民看……
她是他的,不讓人覬覦。
第四章
終究沒能救回果園,但還好房屋無事。
鄉親們各自回家炒菜過來安慰劉家父女,大家聚在屋內,儼然成為鎮民大會。
「這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燒起來哪?」張嬸揮動筷子,菜汁飛濺。
「還不清楚。」左介群聳肩,大手在餐桌底下握著關曉茵的。「管區已經去查了。」
鄉民望見兩人親密的互動,交換心照不宣的笑臉。
珠姨把小吃店端來的魚丸湯推給劉進財,「夭壽喔,這麼大片果園這樣燒……」這季的收成都沒有了捏!「你和芳芳先來我們店里吃啦,反正開店做生意都煮很多,吃不完的。」到下季有收入以前,她還可以幫得上這點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