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急促,猝轉回頸,假裝也沒發現。
「謝、謝謝你……」她表情古怪,不敢看他,但他的熱度仍不斷輻射到她皮膚,她雙腿泛軟,垂手攙扶椅背。
殷 坐回窗邊。她偷覷,午後斜陽曬金他面窗的臉龐,光里塵埃向上飄浮,他周身氣息幽然而完整,大手懶懶地撐在下顎,臂上筋脈浮現,似種蟄伏的力量。
他看得好認真哪,到底在瞧什麼呢?
張雀星學他望向窗外,只見尋常的公路景致,道旁欄桿像一排排小學生,手拉手地站著,綿延不斷……
她收回視線,歪歪頭,不明白。
盯著自己交疊的雙手,在黑色螺旋下,冷氣吹送著嗡嗡運轉!!不會一路都這麼無言相對吧?
她在椅子里挪了挪姿勢,拉開最懇切的笑弧,「那個、謝謝你的巧克力喔!」
「不會。」殷 動也沒動。
「呃,」張雀星低頭,握拳,趕快再說點什麼……「你、你怎麼發現巧克力克暈機的啊?」
他微乎其微地彎唇,又斂下,終于回首。
「我媽也這樣。」每次坐飛機就吐,直到父親找到解方,開始在免稅店買巧克力送她,母親常笑言這款巧克力是他們的定情物……
殷 閉唇,不說了。
「她也怎麼樣?」
張雀星睜圓的眼里淨是期待,他卻不理,懶洋洋盯窗外,除了被海風魅惑的夜晚,他不習慣多話。
「怎麼只講一半啦……」
她追問不成,泄氣地靠回椅背,皺皺鼻子,趁他面對窗戶,悄悄追加一個鬼臉。
景色依舊在窗外奔退,車子行駛震動,時不時搖晃張雀星的肩膀踫上殷 ,有時也會讓他踫上她的。
她心情旖旎起來,垂頸調整眼楮焦距,偷偷瞄準他,顫抖肩膀碎笑……
殷 手肘撐在窗沿,支著下顎,從剛剛到現在,他眸底原來全無窗外景致,瞧著玻璃窗上她遮嘴、露出彎彎雙眸的竊喜樣,他忍不住大掌握拳至唇邊輕咳,掩去一抹不容錯辨的笑。
「怎麼回事?!」
游覽車突然劇烈晃動,殷 轉頸,听見前頭驚惶的喊聲。
「煞車!快煞車!」
此處是下坡路段,車體沖得飛快,慌亂中不知誰在尖叫,「煞車壞了、停不住!」
霎時全車陷入瘋懼的驚叫,有人伸長脖子想弄清狀況,有人縮頭往座位底下躲,有人嚇得動彈不得只能惶恐悸顫……
「殷 !」
張雀星撲過來,要保護他。
「喂!」他脈搏飛馳,巴開擋在身前的人兒,往身後抓。
大車越奔越快,司機極力想照路線駕駛,殷 心跳撞擊胸口,看著前方速掠路況,耳邊是尖叫連連、哭喊、祈禱,腦里閃過長列的記憶,最後一幕印象,停在張雀星低喃的醉顏──
如果可以靠近你一點、只要一點點……
懊死,他甚至還沒有讓她知道──
「殷 !」張雀星驚呼。
車身陡地傾斜,眾人往右跌去。
殷 臂力收緊,抓牢椅把,仍舊難抵全車翻倒的力量,墜地時她震滑出去──
砰!
車體橫倒公路,撞掉好幾呎的圍欄,懸空突出。張雀星胸間一陣氣悶,肺里空氣被擠壓殆盡。
好痛。
棒了半晌,她才慢慢恢復呼吸,感覺回流,睜開眼!!她跌躺在車廂內部,有個人用背護著她。
「殷 ?」
她咽口口水,指尖撫觸他肩頭。「你還好嗎?」
周圍靜悄悄地,那些零星雜亂的響動似乎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心跳驟慌。
「殷 ,」她搖搖他,「你沒事吧?」
放大了音量,他依然沒有回答。
「殷 、殷 !」她更用力推晃他,嘩啦,一件行李滾砸兩人身旁,張雀星閉眸一震。
再張開眼,他斂密的濃睫仍毫無動靜。
她大喊出聲,「殷 ──」
***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請節哀順變……」
「殷 ──」張雀星緊握著他病床橫欄,淚漣漣地盯著他,不肯離去。
「小雀,你也有傷,快點去躺著。」蕭宇白將宣告不治的病患交予別人處理,踱過來,扶住張雀星的肩。「你們總經理沒事,等一會兒就醒了。」
「可是他被好多行李壓著……還砸到頭……」張雀星哽咽,都是她害的,她老是害他的腦袋受傷,「他會不會變笨或是失憶?!」她轉身揪住他的醫師袍,眼楮紅腫得要命。
「等他醒來做些簡單的檢查就知道了,」蕭宇白扶著她,朝空病床走,「你不用哭成這樣,我保證他只是短暫的昏迷和一些擦傷……」
「我去陪他!」旋身奔回床邊,她握住橫欄。
殷 都是因為她才受傷……張雀星胸口焦灼,在他醒來的這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終結等待的剎那,所以她更不能離開,她只能夠等下去。
蕭宇白瞧那背影,沒轍的嘆一口氣。
「宇白哥哥,他好像要醒了!」她彎,左手伸到後邊向他猛烈召喚。
蕭宇白搖搖頭,兩手放入醫師袍口袋,急診室里亂糟糟的氛圍似乎一點都沒影響到他的從容不迫。
他緩步靠近床頭,殷 掀動長睫,睜開眼……
「很好啊,你醒了,」蕭宇白從口袋中掏出了小手電筒,靠近他,「先檢查一下──」
「這是哪里?」
殷 偏臉避光,嗓音清泠。
「急診室。」蕭宇白收了光,倚在床頭,好整以暇地等他打量。
殷 環顧周圍,沒想到這回陳正凱沒進急診室,他倒進了……
「殷 !你、你還記得我嗎?!」
嚷聲乍響,張雀星撲到床邊,睜大著眼楮,面色憂急,把臉湊得好近好近。
他瞳孔一縮,斂睫,「你很難讓人忘記。」
她腿軟坐倒,「還好……」
「小雀。」蕭宇白搶步,雙手穿過胰下撐住她,膝蓋微彎。
殷 眯起危險眼色,砍向他。
「麻煩推空床過來。」蕭宇白吩咐護士,回過頭又叨念起張雀星,「你看看,自己有傷也不保重……」
一只臂膀忽地拽住張雀星,拉她過去。
蕭宇白抬眼,殷 已經自行下床,攔腰抱起她,冷著臉輕輕將她放到病床上,一躺好。」
「殷 ……」張雀星眼里泛著感動,她握緊小拳。
毆 無視走過,逕自坐上推近的空病床。
蕭宇白看得饒富興味,這兩人一個明明喜歡又別扭不說,一個以為自己是徹頭徹尾的單戀……他揚笑,嗅見游戲開始的味道。
鈴、鈴、鈴──
挑眉,他從褲袋里取出手機,掀開闔蓋,「喂?喔,伯母啊!對,小雀在我們醫院……沒事,只有左腳扭傷……」
「他是誰?」殷 雙臂環胸,瞪著蕭宇白,問向張雀星。
她愣了一下,「噢,宇白哥哥住我們家隔壁,是很多年的鄰居了……」
「當然、當然!伯母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雀──」
蕭宇白音量提高,殷 听著刺耳,怒視他礙眼的好女婿笑容。
「小雀,」蕭宇白挨到她床旁,斜斜倚著,姿態倜儻,「你們車禍上新聞了,你媽說你手機打不通……我猜是掉在現場吧。」他把手機遞給她,並優雅的投給殷 一個示威眼色。
殷 抿直唇瓣,線條繃得簡直可以留下勒痕。
「喂?媽,我沒事……同事也都還好……」她擔心地又看看殷 ,「嗯……不用啦,我很好,不要叫哥哥過來。」
蕭宇白閑閑踱到殷 身旁,「你的傷沒什麼大礙,等下辦個手續就可以出院了。」
殷 靜默了三秒。「她呢?」
「小雀呀……」蕭宇白回頭瞧一眼,迷人的笑容仿佛消費不完。「雖然也沒有到需要住院的程度,不過我答應了伯母照顧她,還是為她安排一個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