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要你來找我?」聲音中隱藏了一絲不可置信。
「嗯。」張雀星認真點頭。
他鎮定地往茶水間去張羅「頂級的咖啡」,一邊問她,「總經理沒有罵你?」
「他只叫我來找你。」她也想不透,「我明明把事情搞砸了,可是沒挨罵沒減薪也沒被開除耶!」
總經理在想什麼?
許永翔干練的腦子也困惑了。要是以往,總經理絕對會嚴厲處罰這種錯誤,但他卻放過她……瞧著眼前這張還帶些稚氣的小臉,許永翔不敢相信。
通常,總經理要人來找他,是要他記住這個人,往後不用通報就能直接面見總經理。
「唉,我完了,」這個還不清楚自己得到了什麼殊榮的幸運兒,把臉埋入兩只小手內,「他一定覺得我越變越笨。」
***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錯過∼∼」專員林義勝五音不全。
「你的心,忘了季節,從不輕易讓人懂∼∼」專員陳正凱吼得激昂,破音了。
午夜時分,東區KTV外,城市霓虹閃爍,一伙人剛結束部門迎新,勾肩搭背,又醉又笑地在大馬路上拉嗓。
「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讓夢劃向你心海∼∼」張雀星抓到結尾,大聲高唱,獲得一致熱烈的拍掌鼓勵。
「唱得好、唱得好!」另一個專員李秀英一把將她摟到懷里,揉捏她軟女敕的臉蛋,「小雀星,你真是業務部的寶啊!沒有你我怎麼辦呦∼∼」張雀星常常幫她跑腿買便當,解除她餓死在座位上的危機。
「呵……」張雀星呆笑,任她抱著,任大家伸手在她肩上拍著,意識混沌,人輕飄飄的。
早上許秘書沒說什麼就讓她回去了,鬧劇到此結束,至少她這麼希望。
提心吊膽等了一天,上頭都沒傳來要她走路的消息,她想,殷 應該是真的沒生氣吧?
心情放松,部門迎新又很High,每個同事都對她好好,她樂得像蝴蝶翩翩飛舞,有人敬酒她就干杯……干到現在腳步歪斜。
費仕杰過來問︰「雀星,要不要找人載你回去?」
「不用、不用,」她咧著嘴,擺擺手,「現在還有捷運……我搭那個就、就好……」她大舌頭起來。
他點點頭,跟同事三三兩兩散去,有的取車,有的到街頭招計程車。
她跟大家揮手告別,「明天見嘍!」轉身,踏在人行磚上露出笑容。同事們都好親切,她真幸運哪,今晚很開心……
夜有點深,風微涼,拂過她高溫的臉頰,好似全身都在發燙。
「黑夜又白晝,人生悲歡有幾何……」她模糊哼歌,輕晃包包,地面有著向上漂浮的傾向,她亂走亂踏,也自得其樂的興致高亢。
「呃!」肚子忽然咕嚕咕嚕,有氣慢慢從胃部升起,「唔……」失敗,氣又緩緩降回去。她稍蹙眉心,停下步伐,手撐著行道樹。
「呃──嘔!」氣再上來一次,她開始吐。
驚天動地的感覺攫住她,扶住樹,喘息,薄薄的身體起伏。街旁行人不少,卻沒有眼楮當她是風景,似乎這個時刻醉倒路邊,在台北是稀松平常的事。
車流一樣流暢地駛過馬路,某輛車的擋風玻璃里,一雙黑眸眯起。
殷 剛從醫院探完員工出來,開車經過,牢盯那抹彎腰撐樹的身影,他打燈,停靠路旁。
張雀星好不容易吐到尾聲,從包包里挖出面紙與小水瓶,擦拭漱口後,人好像清醒些了,她拍拍額頭,直起背。
「殷 !」
她覷著陡地出現在面前的人,歪脖打量,笑意盎然。
「呵呵,」她傻笑起來,歪歪倒倒地走向他,「太幸運了!我真的太幸運了今天……」她顛三倒四的說著,指尖觸上他胸膛。
「進公司真的好好啊!又見到你了……」她軟軟地笑,腿一彎,感覺他接住自自己,她自然的攬住他頸項,把臉埋在寬闊胸前,「我特地搬到台北,就是、就是要進公司,跟你在同一個地方,上班……」
殷 挑眉,靜瞅著她
「已經好久、好久好久了呦……」她喃喃對他說,眼楮閉著,額頭抵到的地方好溫暖,「想辦法搜集你的消息,打听你過得怎樣……你從美國回來的那一天,我還叫我哥載我去機場!」
她偷偷笑起來,「其實我根本……就不用躲,你不記得我的……可是我藏在走道後面,偷看你,好高興噢……」
她手揪住他前襟,臉紅撲撲,像是幸福到不行地笑了。
殷 俯望著她,退開被巴住的身子,他不習慣與人貼近。他扶她到路旁石磚上坐下,讓她倚靠燈柱,如此回避了肢體踫觸。
張雀星毫無所覺,又靠過去,盲目地搜尋熱源,「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想,如果可以更靠近你一點……」她舉起右手,用食指與拇指捏出極小的距離,「只要一點點,那就好了……」
殷 垂眼冷睇著整個身子都快掛在他肩上的女人……這叫一點點?他哼聲,抬臂把她推回原位。
張雀星頹然沮喪,可憐兮兮靠著燈柱,「可是我每一次都失敗……想要好好表現給你看,結果都出糗……」
她吸鼻子的聲音傳出,他忍不住皺眉,她不會是要哭了吧?
「哇!」她不哭,卻大叫,「我失敗了啦──」
「喂。」
他探出大掌,牢捂住她的嘴,有路人轉頭好奇的張望過來,他不想引起騷動,見她收斂了些,他才微松勁道。
張雀星滿眼哀怨的盯著他,嘴唇蠕動著,在他指縫間低語,「你一定不喜歡我……」
他瞪著她,收回手。
「我的頭好痛……」醉鬼抱住搖晃的腦袋,向坐得遠遠的殷 求救。
你活該。他淡漠的眼楮這麼說。
「真的好痛……」醉鬼亂嚷起來。
他卻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雀星愣然,捧著密密匝匝發疼的腦子,呆望他離去的方向……發生什麼事了?她試圖要思考,卻無法集中思緒。
夜風拂過,她打了個寒顫,頭腦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就忘記自己剛剛要思索什麼了……
「把這個喝掉。」
一道男聲在低沉夜中響起,她驀地睜眼,「咦?」
是殷 ,他拿著從藥房買來的解酒液,高瘦身形矗立在她面前,影子重疊在她身上。
「喂。」握著瓶身的手晃了晃,要她接下。
「謝、謝謝……」她傻傻領過,瞪著瓶身瞧。
「快喝。」他命令道,藥局老板強調這款對頭痛特別有效。
張雀星在他的監督下,乖乖把解酒液喝光。那味道可不是太好,她吐舌頭、五官扭曲,好似剛跑完馬拉松全程……
再喝了口水沖淡味道,她身體歪軟,全身僅剩的力氣被這瓶亂七八糟的東西整光了。
「我想睡覺。」她闔眸宣布。
殷 調整她的姿勢讓她靠著燈柱休息,仍然坐在她身邊。
路燈昏黃,樹影斑駁,沒有人說話。
他轉頭瞧她。
張雀星徐徐呼吸著,瀏海好像很柔軟地覆在額頭上……他又想起那個畫面,女孩白皙淨雅的一張臉,和他所見過最明亮的瞳眸。
他探手,輕輕抹去圓眼上的妝粉,她呢喃,顫動了下。
他瞧著指尖殘彩,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這樣做,就像他不明白自己早上的舉動一樣。
他承認一開始是驚訝她在「綠能」任職,接著大概是因為見識過她的資質笨拙,知道對這種能力有限的笨蛋不能強求──
殷 心髒猛縮,他竟然在用她的能力來衡量早上的錯誤……自懂事以來,他習慣獨立解決問題,帶領公司後,他不能理解員工需要幫忙才能完成工作的理由,對達不到要求的員工更是絕無寬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