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再度走進工作室的暗房,去收夾在繩索上的照片,看到何夢蝶親吻皮包的迷人動作,在細細欣賞之餘,若有所思後,他肯定地下了賭注……目標若能達成,不僅他的心能得到慰藉,母親的心願也能完成,應該是兩全其美的事。他一一推敲,不禁展顏而笑。
第二章
何夢蝶答應了畢姓畫家配合他的時間作畫,沒想到第一天擺個姿勢坐了二個小時後的她,差點直不起腰來,這是跟攝影藝術完全不同的感覺,一個是靜態,一個是動態,二者相互比較之下,雖然動態附屬條件較多,但顯然比靜坐在那兒供人揮灑作畫來得容易多了;或許供人作動態攝影本來就是她的專長,因她容易掌握,而靜態畫卻要配合畫者,對她而言又是首次,所以感覺較呆板、僵硬。不過,她還是興致昂揚地等待畢哲宇的畫作完成,也讓她看到「畫中的自己」與鏡頭下的自己迥然不同的風情。不同的藝術領域有著不同的感受,現在她逐漸領會到了。她也感激大家都能體諒她,願意讓她有更多的發展空間。昨天,她已經跟錄影工作室的柳永田打過招呼,他表示無所謂,盡量不佔用她太多時間,除非萬不得已,必須趕工作進度才互相調配一下。她很高興,這表示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相處,是要建立在互信、互諒、互助的基礎上,方能鞏固長久;而她合作的這二家,都能搭配得有默契,雙方也能圓熟地處理彼此對等的關系,是她頗覺欣慰的事。即使挺著微酸的腰,傍晚,她仍然心甘情願地趕回公司拍個化品廣告。
這回她識趣了,不和仍冰著臉的汪舜國攀談,只本分地配合音樂所要求的畫面擺Pose。廣告一拍完,她就到更衣室卸妝了。
衣室里已有三個模特兒在卸妝,一邊吱吱喳喳交談不停,何夢蝶和她們一一打了招呼,就自顧忙碌起來。
「哼!那個汪舜國,高不可攀又冷漠無情,我剛才才遲到二十分鐘,就叫我回去,什麼意思嘛!」有個模特兒發著牢騷。
第二個模特兒從鏡子里瞄了一下發牢騷的模特兒,對她潑冷水︰「哎呀!人家是專業攝影師,拍攝技巧是一流的,說話又有分量,公司方面都不敢得罪他,我看你還是忍著點吧!要不就叫你getout哦!」
第三個更是厲害,特意瞥了在她們背後卸妝的何夢蝶。「還是夢蝶最合作、最吃香,不會挨罵,我看汪舜國可能對她情有獨鍾哩!」
何夢蝶本來不在意她們的談話,孰料,她們竟將箭頭指向她,而且後面那句話說得挺嚴重的,她不得不為自己辯解。
「哎,你們抱怨,我听著就是了,何必把我也扯進去?我跟他是風馬牛不相干呀!」
第二個模特兒可不這麼想,「我們說得一點都不過分哦!只有你,當局者濁。」何夢蝶聞言,搖頭苦笑,繼續卸她的妝。
第一個發牢騷的模特兒把用具收好。「哼!人家可是紅人,我們那能比,走嘍!」
三人各自拿了皮包,不理會何夢蝶,冷然離去,留下怔忡的她,獨自呆忖:我招誰惹誰了?竟得到被諷刺的待遇,我應該找汪舜國理論嗎?是不是他說了什麼話讓其他模特兒誤解?應該不會吧?以他冷傲的姿態,任誰都不願親近,他不可能對誰說什麼,況且我也不覺得他對自己有特別的好感。
何夢蝶正反面想了想,不管別人怎麼揣測胡言,她可不願再為這無聊的事傷腦筋,收拾好東西就走出公司。
看了腕表,都已經七點了,模模饑餓的肚子,她決定先去吃晚飯。
才走到牆柱邊,突然,有個暗影轉向她。「啊!」何夢蝶驚呼。
原來是汪舜國,他感到歉疚地說:「對不起,嚇著你了。」
何夢蝶緩了緩氣,以柔和的態度說:「什麼事讓你這麼慎重又這般神秘兮兮,躲在這兒等我?」
「那天,我的態度嚇著你了?」
「應該沒有比這次嚴重。」這句話,使得汪舜國不禁咧嘴而笑。
何夢蝶也笑了。「在你臉上似乎找不到藝術家的感性,可是你卻能捕捉到每個模特兒的特性。」
「大家都說我冷漠無情,變化無常,對不對?」
「呵,你有自知之明,為什麼不改變一下?」
「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是克盡職守,堅守本分而已。」汪舜國的嘴角往下撇。
何夢蝶不禁眯起眼楮瞧著他。這個人真不好了解,像一團迷霧,算了,還是不理他好了。「如果你只是為了道歉,那麼我接受了,我可以走了嗎?」她只想趕快去解決民生問題。
「為了表示我誠心的歉意,以晚餐賠罪,好嗎?」
「要賠罪,居然還躲在暗處來邀請,你真是怪人!」何夢蝶不禁啼笑皆非。
汪舜國可不管那麼多,話既然已經出口,就一定要去做,何況這只是達成目標的第一步。
他二話不說,拉著何夢蝶的手就往自己的車子走,不讓她有猶豫的機會。她算是領教到他的說一不二的霸道作風。
坐進他的車,何夢蝶心里覺得怪怪的,第一次跟他這麼接近,有點不自然。
他沒有多說話,開著車帶她到一家高級西餐廳,服務生領他們到倚牆的位子坐下。
他把菜單翻了一下,便推給何夢蝶,彼此點了餐,等服務生走後,她便開口︰「在外面隨便吃就好,何必跑到這麼高級的餐廳來?」
她一向節儉慣了,在吃的方面並不會很注重;而且,她吃的量也不多,到這種餐廳吃飯,對她而言算是奢侈。也或許每個月要寄錢回家,又要負擔房租,荷包已所剩無幾了,更甭說上高級餐听了。
「第一次請你吃飯,也為了誠意,要慎重一點,不過,這兒停車挺傷腦筋,剛才還怕沒地方停呢!」
「結果上帝留了一個位置給你了。」她開著玩笑。
他似笑非笑的搖搖頭,盯著她說:「我不曉得上帝還會不會把更好的留給我?」
「什麼意思?」她微笑地望著他,看到他眼神里似乎有某些期待,旋即又不見了,看來,他是一個很會隱藏、保護自己的人。
「以後你就會知道。」他曖昧不明地答著,並將眼光移開,瀏覽餐廳的布置。
當他不說話時,內心裹到底在想什麼,別人無從得知,她也不敢妄加揣測,只好把眼光停留在明朗雅致的裝潢上,傾听輕柔感性的音樂,排除尷尬的等待。
沒一會兒,餐點送上桌,他們就默默各自享用起來。當她專心低頭吃著牛排時,卻發覺汪舜國熱烈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
她抬頭。「我臉上的妝沒卸乾淨嗎?」
「不是,你自然不矯揉的姿態最能呈現我要的典型。我十月份有個秋季攝影展,我要你當我攝影展的模特兒。」
听他的口氣好像一決定就不容更改了。「你這算是徵求?」
「不,是肯定。」
「以你這樣的口吻,我是不是應該發火?」她微嗔。
「你是所有模特兒中脾氣最好的,而且我了解你不會拒絕我的。」
這麼確定?難不成他對自己已了若指掌不成?或許吧!合作都有一年的時間,只不過沒像現在這樣共餐、聊天,說不定他已暗中觀察自己各方面的舉止呢!還好,她尚有一層外衣的防護,否則她豈不赤果果在他面前而毫無隱私可言!
想到這層,何夢蝶粉頰一紅,趕快調侃他,以穩住自己浮動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