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師也感慨地說:「說得也是。像我,看起來光光鮮鮮的,可是在家里一點地位也沒有,只怪自己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來,只好整天受先生和婆婆的冷嘲熱諷。」
何夢蝶微笑道:「還好我沒結婚,沒有你這種負擔。」
「別說得太早,那一天你踫上了,就哭笑不得嘍!」
「生不出兒子,男人要負責任呀!」
「男人自私得很,那會想到自己養兒育女的責任?只會全推給老婆。」
「你也不能以偏概全,我不相信天下男人都是這樣。」何夢蝶不以為然。她爸爸就是非常顧家的人,只不過是病痛讓他喪失工作的能力,她才不得不扛起養家的重責。「其實我恨怕回家,怕看到自己的責任。」
人總難免有些壓力不能不承受,卻又駭怕承受。何夢蝶心里很明白,她也有這樣的矛盾,幸好她樂觀堅強,所以信心戰勝壓力,把矛盾擺在一旁不去想它。
美容師語重心長,不勝唏噓:「自己的家總要回去的。像我,嫁作人婦,有時和先生吵架,也曾經不想回家,卻難免有些牽掛,還是回去了。當女人還真苦!」
何夢蝶看著美容師,她沒有這樣的經驗,只有陪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夢蝶,你現在才二十五歲,正值青春年華,趁這幾年好好為自己存點積蓄是真的。一個女人身上不能沒有私房錢唷,這是我結婚之後才體會出來的。」
何夢蝶噗哧一笑。「這點我同意。我們家里是我爸在管帳,每次看到我媽向我爸拿錢那副委屈樣,就叫我難過,而我總要偷偷再塞一點錢給我媽用。其實這個行業競爭那麼厲害,今天人家把你捧紅了,過一陣子,說不定又有後起之秀竄出比你更紅呢!」
「哎,要有信心,多充實自己的內涵,就憑你不驕縱的個性,到處都會受到歡迎的。」美容師替她打氣。
鮑司里的美容師,就屬大她十幾歲的翁姊和她最投緣,以往見面總談些廣告、攝影或化品的事,難得今天只有她們二人,也就聊得貼心些。
「好了,你看一下,要不要再修補?」翁姊替她擦上口紅,把雙手移開,從鏡子里端詳著。
「很好呀!翁姊總是能抓住我的神韻。」她左瞧右看,極為滿意。
「天生麗質難自棄,淡妝濃抹總相宜。是你本身條件好,我不過是讓你更出色罷了!」
「翁姊真會講話,叫人听了心里都甜甜的。」
「還好我不是男的,否則一定追你。」何夢蝶一听,大笑。
「別把妝笑壞了。」
她趕緊止住笑容,和翁姊揮手,起身拿起要拍照的服裝往攝影棚走去。
今天拍的是皮包廣告,廠商委托在公司的攝影棚作業,大家圖個方便,不必勞師動眾,在大熱天里跑來跑去。
當她走入攝影棚時,攝影師與燈光師已經在里面等候了。
攝影棚的一角布置成臥室狀,燈光師對著臥室打光,汪舜國則在攝影機後面對著臥室取鏡頭。
「嗨!」本來專注的汪舜國向她打招呼,抬起頭對她咧咧嘴。
般藝術的人似乎都有點神秘古怪。這個汪舜國,有著一臉落腮胡,留著一束到頸間的長發;幸好他有寬闊的肩膀,一七五公分高的身材,不是很高,卻很凸顯。
還好他把頭發綁在後腦勺,否則,真讓人雌雄莫辨呢!但是,誠如譚姊所言,他陰楮不定的個性,任誰都難以忍受。而她,對他倒是有些好奇,想多了解他。
「準備好了嗎?」
何夢蝶朝他微微一笑,看到他冷漠的態度,可是眼神中卻透露出一股難以捉模的光芒;而汪舜國見她充滿信心的笑容,心中突然緊縮了一下,立即移開在她身上的視線,以一貫的漠然神情指示著。
汪舜國從鏡頭中拍錄著何夢蝶,那帶著輕松的表情,哼著歌,手拿一疊資料,套上高跟鞋,準備打開門出去,突然想起什麼,又放下手上資料,四處張望,東翻西找,遍尋不著的著急樣子。何夢蝶搔首思忖……
汪舜國按下攝影機的自動拍攝鈕,然後抓起相機,為她拍下幾個自然的特寫鏡頭,才繼續操縱攝影機。
何夢蝶想起什麼似的,大拇指與中指交觸彈出聲音,跑到床邊掀起枕頭,拿出皮包,並親吻著。
汪舜國再度用相機拍下她最後唯美的動作,並且叫道︰「就是這樣!這姿勢最美!」
何夢蝶粲然一笑,每當她听到他忘形地喊出這句話時,就知道他滿意的程度,也表示所投下的精力沒有白費。也似乎只有這一刻,才能捕攫到他似真的感情。
她當然知道他有個怪癖,凡是模特兒一進門就嚷嚷不停,意見又特別多時,他一定憤然離去;即使美女當前,他也不為所動,因為他一向不喜歡喋喋不休的女人,尤其在他面前吱吱喳喳個不停,使他無法靜下心來拍攝。於是踫到這種情形時,只好請另一個攝影師來拍,偏偏汪舜國的拍攝技巧的確是一流的,難怪公司方面不敢得罪他,唯有他能夠抓得住每個模特兒不同的美及其特性。因此,幾個愛聒噪的模特兒得到教訓後,都不敢再隨便造次,為了拍得美、為了前途、為了爭取堡作機會,的確需要靠他這種純熟的拍攝技巧。當然,這是有層層牽制關系的,拍得好,模特兒被推薦出去,獲得工作的機率高,相對的公司獲利也多,經營的業績勢必節節上升,這對公司的營運當然就穩若磐石了。而她,並非想一步登天,因為她不是好高鶩遠的人。她曉得凡事都要按部就班,除非機運特別好,可一鳴驚人外,否則一般人都必須靠不斷的努力、自我發掘潛力,以及有被人賞識的外貌,才能屹立不搖,否則很快就會被淘汰的。
「好了,大功告成,收工!」汪舜國說道,然後轉頭盯著何夢蝶,由衷地贊美︰「你是最合作,又不用我羅唆的人。」
「我知道你的時間就是金錢,為了不得罪你這位攝影大師,我可不敢掉以輕心哦!」她俏皮地回話。
汪舜國深不可測地望了她一眼,笑著搖頭,兀自收拾他的工具。
「哇,真難得,你笑了!」何夢蝶高興地跳了起來。
其實他的笑容很好看,可是平日的他總是一絲不苟;這會兒綻出笑顏,她發覺自己可以逗他開心的,或許這樣也能多了解他,日後在工作上能縮短彼此認知的差距。
但是,汪舜國的笑卻只曇花一現而已,收起笑容的他,一臉嚴肅,眼神像箭要射穿人似的可怕。
何夢蝶見他未答腔,又擺出一副嚇死人的模樣,尷尬得很,望了望燈光師,燈光師對她聳肩,一副無可奈何樣,並揮手要她快點離開。她覺得自討沒趣,訕訕地走出攝影棚。
汪舜國頓覺自己是太過分了一點,連忙伸手想叫住她,卻欲言又止而作罷!
何夢蝶有些怏怏不樂,下班臨走之際,不免又瞄了攝影棚一眼,原本暢快的心情都在錄影後變得低沈了。
何夢蝶慢慢散步走回家,她是有意想讓自己沈悶的心情藉由散步這一段時間逐漸化解。
她就住在公司附近,不但能省掉車資費用,而且每次工作機會一來,她只要提早出門,慢慢踱過去就可以了,若是出外景,則由公司專車接送,對她非常方便。
當初,她和嚴小毓湊巧都找到現在租賃的這間房子,兩個人對這個地點與環境都很滿意。嚴小毓是從南部上來念書的,已經大三了,對於薪水階級及學生而言,這里房租貴,負擔又重,不是可以打腫臉充胖子的。所以她靈機一動,和嚴小毓商量二人合租,沒想到一拍即合,就這樣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