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也要死得有尊嚴,她吞下淚水,勉勵自己。
恍惚中,她的眼簾半開。蒙的視線里,有三道飄忽不定的身影圍繞她左右。
好可憐,你們也跟我一樣是來受火刑的吧?她滿懷傷感地看著他們,實在愛莫能助,只能為他們一掬同情之淚。想著想著,她又哭了起來。
喬拓皺眉看著突來的淚水滑下她的臉頰,伸手輕輕抹掉她順頰而下的淚珠。
「她到底夢見什麼?」站在一旁的蕭雲坡好奇地問。
喬拓回他一個「我怎麼會知道」的眼神,心下一陣疼惜,她大慨是夢到什麼悲慘的往事,希望她能早點月兌離這場惡夢。
馥兒看到彷佛有只大手朝她伸來,之後就覺得臉上一片清涼,她剛剛的同情立即一掃而空。她不平地想,為什麼同在煉獄,她這麼熱,這個「可憐人」卻這麼涼?她被綁著,而他卻還可以移動手臂,難道她犯的罪比較重?
她又難過地垂淚,這次是為了自己。雖然她想了老半天,還是不記得自己是誰,但是她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這麼壞。
清涼的手又貼過來,她驀地想到一件事,這個「可憐人」一定是剛受完「水刑」就來這兒接受「火刑」。她立刻為自己剛才的嫉妒心道歉,她決定主動貼過去示好,順便把自己「火熱」的感覺告訴他,也許他們可以「冷熱中和」一下。
她不好意思承認的是,其實她需要他的「清涼」。但是她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反正他把清涼給她一點,又不會少根筋斷根骨,何樂而不為?
喬拓和蕭雲坡只見她呢噥兩句,還沒听清楚她在講什麼,就訝異地看著她被裹得死緊的嬌軀一曲一弓地挨近喬拓,口中還念念有詞。
喬拓連忙想要收回在她頰上稍嫌停留過久的大手。
哎呀,小氣的「清涼」,你不要跑!馥兒黛眉一揚,奮起余力,頭往上抬。
喬拓的手突兀地停在她臉上,進退維谷。他的俊臉微紅,一臉尷尬。
她居然張口咬住他的衣袖!
他試著拉開,卻只令她可愛的腦袋瓜子左右晃動。她皓白的貝齒緊咬著不放,臉上盡是堅決。
蕭雲坡忍不住爆笑出來,「老天,她到底把你當成什麼?李子還是桃子?」
「你再說一個字,小心你挺直的鼻梁!」喬拓帶著威脅的口氣喝道。
被喬拓的拳頭砸到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蕭雲坡立刻止住笑,然而口里像含了顆饅頭一樣,憋得鼓鼓的。
哼,白無常,笑什麼?你別想搶走我的清涼,否則我跟你拚命!馥兒美目狠狠地瞪「白無常」一眼,嘴巴動了兩下,用得意的眼神告訴他,我看你怎麼搶得走!
蕭雲坡看到馥兒又把喬拓的袖子咬進兩口,終于忍不住地笑得嗆出眼淚。他不理喬拓殺人似的眼光,邊笑邊說︰「大哥,我從不知道你的袖子很可口呢!」
現在他開始慶幸沒有去押鏢,要不然怎麼看得到這麼精采的一幕。
馥兒期待地等著「清涼」再度撫上她的臉,但是等了半天,他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決定采取主動。
她辛苦地朝他貼近,他卻似乎愈跑愈遠。她覺得這個「可憐人」不只很可憐,還很「笨」!一點都體會不出她的用意。
蕭雲坡忍不住又問︰「她到底想做什麼?」
白無常,不要吵,要處罰我,待會再說!她用自認凶狠的語氣,咿咿唔唔地威脅他。
看她心急地一路扭到床沿,喬拓往前跨一步,防她掉下床,馥兒這時剛好抵著他的大腿停下來,還把臉上細細的汗珠都擦到他的衣服下襬上。
嘿,你總算跑不掉了!至此,她總算滿意地停住不動。
「她大概是夢到被人追逐。」喬拓心里有點得意,因為她選擇了他這邊、而非蕭雲坡那邊當她的避風港。
蕭雲坡還是一臉笑意,但同意地點點頭,「她剛才一定是想向我求救。」
趙媽一臉不忍,心中喑嘆,真是可憐的姑娘!
馥兒貼著「清涼」,甜甜地沉入舒適的夢鄉,小嘴仍滿足地咬著喬拓的袖子……
第三章
馥兒的燒直到第三天才退,她一醒來,被喬拓派來服侍她的趙香——趙媽的女兒──立刻差人通知喬拓。
喬拓剛從城里回來,一接到消息,立刻趕過去。這三天來,他每晚一處理好公事,就會到他的房間如今已被馥兒佔據的床畔,守著沉睡中的她,直到晨曦初露,才回他目前暫居的客房歇息。
他不情願地承認,他是怕她一作惡夢,又咬住某個剛好在床邊的人衣袖不放,更怕那個人剛好是蕭雲坡。他不解自己心中的那股佔有欲。
罷跨進浩然園的拱門,就听到嬌女敕的聲音自花廳內傳出來,他不禁放慢腳步。
「妳看我臉上是不是寫滿了疑問,很可憐哪?」馥兒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趙香煞有其事地在她臉上左看右瞧,「小姐,沒有啊,妳的臉上干干淨淨的,沒有看到任何髒點。」然後回身繼續擦她的桌子。
馥兒氣得恨不得掀桌子。不行,她眼波一轉,再換個策略好了。
「小香,」馥兒溫言軟語地再度叫喚趙香。「我到底是誰?這里是我的家嗎?
妳說句話嘛,我不會告訴妳那位堡主的,好不好?我保證。」
趙香專注地改擦干淨得不能再干淨的骨董花瓶,對馥兒的問題充耳不聞。堡主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談論或透露小姐出現在喬堡的經過,而她剛才已經被這位聰慧的姑娘騙出不少資料,現在她決定少開尊口,以明哲保身。
馥兒氣得牙癢癢地,今天一醒來,她就發覺自己對過去一無所知,連她為什麼會躺在一間充滿男性氣息的高雅臥房都不明白。而趙香真是可惡,除了告訴她彼此的名字和她目前住在喬堡外,對她其他的問題不是回以標準的趙香式微笑──傻笑,就是像現在這樣,專心地東擦擦西抹抹。
她搞不懂,那些東西已經亮得可以用作照明了,趙香怎麼還擦個不停。
她的靈活大眼一轉,回想還有什麼方式尚未試過。她扳著一根根手指頭開始默數,哀求的、威脅的、利誘的、可憐的、哄騙的、拐彎抹角的、直截了當的、凶悍的、眼淚的、迂回的……對了,她眼楮一亮。
「小香,」她甜甜地開口,愉快的口氣吸引了趙香的注意。「既然妳不理我,那我只好自言自語了。」
趙香還是沒作聲,但她忍不住忐忑地偷偷瞥馥兒一眼。她不太相信這位自醒來就喋喋不休地問個不停的小姐,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不知道她又有什麼怪招?
馥兒注意到她的偷瞄,心中得意,也不點破。她深深地、長長地嘆口氣,幽幽地開口,「唉!我到底是誰?唉──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家?唉──小香為什麼不能回答我的問題?唉──為什麼只有那位堡主才能回答我的問題?唉──為什麼他現在還不來?唉──」她每說一句,就配上一聲愈拉愈長的哀怨嘆息,教人不忍听之。
「我的小姐,」趙香听得頭皮發麻,冷汗直流,渾身打顫。她搓搓起了滿手的雞皮疙瘩,告饒道︰「妳停停口吧。真的不是我不願告訴妳,實在是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所以還是請妳等堡主來,再問他比較快。」她說的倒是真心話。全堡的人,據她所知,包括二堡主在內,沒人了解大堡主留下來歷不明的馥兒是何用意。
馥兒見她不像是在騙自己,嘟著嘴嚷道︰「那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