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風亦想,堂堂南陵國主,不可能真的單身獨人地涉足江湖。
到底人多了以後力量大,秋莧翁此時還有時間沖著殘風笑了一笑。
他是殘風住在公主府時的鄰居,也是他進公主府前認識的第一個公主門客。
而且,像這樣子出劍替他解圍,對秋莧翁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
這一次,以他為首,一共來了八個人,擔負著護衛國主的重任。
現在,有兩個人被派去保護了貴妃,參戰的一共是六個人,但加上珍河與殘風,也有八個人,與那鬼魅相纏半晌,居然也沒有佔到一點便宜。
這時,珍河道︰「大家全力攻她雙肩,肩井穴是弱點。」
話音一落,殘風卻先反手把劍入了鞘,再連劍帶鞘地向目的地掃了過去。
他一定要爭取自己動手,如若是別人動的手,不知輕重,會將她弄傷的。
珍河和秋莧翁都了解他的意圖,全力配合,一左路一右路地引開了對手的注意。
殘風自中路直劈而入,一劍正中她的左肩肩井穴。
對方身形一頓,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撤了攻勢,回劍。
然後,黑影便直挺挺地墜落到塵埃上。
茹佳一直在窗口觀戰。
她不會武功,珍河不許她下樓去。
當看到真正動起武來時,她根本顧不得自己的安危,傾身到窗外。
這時,身邊莫名其妙便多了兩個執劍的武士。
她一嚇,臉色刷白。
「娘娘莫慌,」其中一人道,「小的是泰昶長公主殿下派來保護陛下和娘娘的。」
原來是清河王姐,果然是王姐想得周到。她頓時放下心來。
後來,看到殘風一招便制服了鬼魅,她連奔帶跳地下樓便跑了出去。
跑到他們的身邊,卻發現所有人都靜立不動,他們的前方躺著一團黑色的物體。
而她的國主哥哥便蹲在那團物體旁邊,眼楮里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著。
她放緩了腳步,慢慢地越過眾人。最後一個越過的便是柳殘風。
殘風在擊落了對手以後便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到珍河蹲下來,側頭在辨認對方的容貌,他屏住一口氣息,心卻跳得非常狂野。
珍河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他的心便一分一分地沉落。
但是珍河始終都沉默著沒有宣布答案,存心讓他飽受煎熬。
這時候,茹佳穿越了他的身邊。
茹佳來到了珍河的身邊。
「國主?」她聲音顫抖地輕輕喚他一聲。
珍河仍是維持著一個無比凝重的表情,眼楮里光閃閃的,盯緊著面前的黑色物體,都沒有抬頭看她一下。
茹佳無法等待,也蹲了下來,用無法自控的顫抖的手去撥那黑色的人影覆滿了臉孔的黑色的發。
她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那張面孔,與她朝夕相對了六年,雖然已經三年多不見,她衣衫襤褸、滿面黑氣、瘦骨嶙峋,幾乎全走樣了,但她仍能一眼認得出來。
「迦延姐姐?!」她沉重地失聲喚了出來。
殘風的身形劇烈一震,如受重創。他身邊的桑童亦受了傳染。
——果真是,果真是她。
第十章昨日之日不可留(1)
迦延果然走火入魔。
她瘋了,也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不記得她愛過的,也不記得她恨過的。
她暴躁,嗜血,也嗜殺。
不得已,珍河吩咐把她捆綁起來,輪流派人看守。
他們連夜離開了那個小鎮。
如若讓人知道他們確然抓到了「鬼」,那些曾經喪失過親人的遺屬們和久受恐懼騷擾的平民們會把迦延這個大仇人給生撕活剝掉的。
馬車和駿馬秋莧翁竟已提前準備好,讓珍河很是嘉賞。
在連續趕了一夜路以後,第二天中午才在另一個城鎮找了家僻靜的客棧安頓下來。
珍河出銀子包下了整個樓面。
殘風一直都不敢進迦延的房間,不忍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只是在珍河與茹佳都認出了迦延的那一刻、那個午夜,他當著很多人的面走近她的身邊,蹲下來,把昏迷著的她緊緊抱進懷里,流著淚訥訥地喊︰「小延,小延……」
後來她醒了過來,不認識所有的人,神情舉止瘋狂而狠戾。
他還試圖靠近她,結果她伸出了枯骨一樣的手指,用鋒利而藏滿了黑垢的長指甲毫不留情地抓傷了他的臉。
她神經質地笑,牙齒很髒,滿嘴都是腥臭腐爛的氣息。
他想起四年前與她重逢時的樣子,那華麗的裝裹,寧靜而高貴的舉止神情,甜美如鮮花般的笑容……
反觀如今的人不人鬼不鬼。除了淒慘,想不到還有別的詞可以形容。
他的心好似受到鋸齒摩擦般的疼痛。
都是他的錯,是他令她如此淪落。
他以為離開她是為了她好,沒想到卻正是自己親手把她推下了一個活埋的坑洞。
小延,你讓我該如何贖清對你的這份罪孽?
此刻,迦延在屋子里又開始瘋狂喊叫,殘風捂住了耳朵不忍去听。
被抓傷的臉上涂了藥卻還是發炎,微有潰爛。
就此一分一寸地爛到心里也就罷了。
桑童走到他的身後,同情地將頭抵靠在他的後背上,「大哥……」
卻不知該如何寬慰。
那邊廂,實在沒辦法讓迦延安靜的珍河只能又點昏了她。
他出門來到了殘風的房間,一進來便看到桑童靠他如此近的畫面,怔了一怔,才喚道︰「柳少俠。」
桑童害怕心事泄露,連忙立正。而殘風急切地回過了頭,迎上去,「怎麼樣?」
珍河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還會不會好?」
「只要回去,讓妙音大師想法子化去她的功力——臨行前大師說過,可以有七分的把握。」
殘風這才有些放心,「哦。」
「但是……」
「什麼?」
「眼下離南陵還有千里之遙,我們不能一直讓她昏睡。」珍河道,「沒有精血的攝入,只怕熬不到南陵,她就會虛竭而亡的。」
「精血……攝入?」
「是的。」珍河面色沉重,「她殺人,不僅僅是魔性作祟,還有她所練成的功力在她體內吞噬她的精血元氣,她必須定量攝入別人的精血,才能維持自己體內的平衡。」
「那麼……」
殘風猶豫著,難不成要為了她去殺人嗎?無辜百姓當然不能傷害,那就找一些壞人。可一時之間,到哪里去找那麼多壞人供她一路上維生?
珍河見他猶豫,知道他腦子直,不會轉彎,便苦笑一笑,提醒道︰「我們可以暫且找些活的動物來代替。」
「哦。」殘風恍然,又忙道︰「我去抓一些來。」
「你去哪里抓?」以為是荒山野嶺遍地野獸嗎?珍河嘆了口氣,遞給他一疊銀票,「去市場買些雞鴨和家畜來。」
不找別人而非讓他去,也是找些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免得他再一味傷心下去。
傷心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一種帶著悔恨與自責的傷心。
「大哥,我陪你一起去。」桑童忙道。
殘風點了點頭,「好。」
她一直都是做什麼都跟著他的,三年來他習以為常。
但珍河卻在他們臨出門前很著意地看了桑童兩眼。
他看得出來,這女孩對殘風的感情不太一般。
享用過食物以後的迦延會有一段時間的安靜。
珍河在她安靜的這段時間里會給她念《多心經》。
臂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多听佛經或許對她會有好處。」珍河對殘風道。
每天早晚,他讓秋莧翁等人幫著一起替她運功抵御她體內的邪力。
還開了些寧神定氣的草藥方子煮給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