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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涅磐 第15頁

作者︰顧縈茴

「我們一起畫。」他俯身湊在她的耳邊,聲音很輕柔。

作為一個多妻的夫君,大約他盡量想做得公平,不願厚此薄彼。

迦延僵硬地任他握著,腦子里驀然浮現的是他與茹佳共書「龍飛鳳舞」時的情景。

雙手頓時綿軟,完全任他掌控,使不上半分力了。

珍河本身就有一張好看的臉,側面看上去更好看,細致挺秀得好似藝術家精心雕琢一般。

配上溫柔的神情,似清泉釀成了美酒,讓人一飲即醉。

不行,她不可以醉!

迦延猛然回神地抽開了手。

原本好好地在畫一朵梅,被她突然而撤的勁道一帶,筆鋒偏掃,在白紙上涂了一道莫名的墨漬。

「哦——」珍河遺憾地輕噓一聲。

迦延月兌離開他的懷抱,俯身一跪,「國主恕罪。」

珍河的笑臉到此時才全然繃住。

「起來。」他沒有伸手攙扶她,聲音也比起素日來顯得有些冷淡。

迦延心中忐忑,略有遲緩地站起來。

「你很怕我嗎?」珍河表情嚴肅地看著她的眼楮問。

「沒有。」她把頭低下。

「那何必總是誠惶誠恐的樣子?」

「因為——因為您是國主。」這是很誠實的理由。

「為什麼——你就不能像茹佳那樣,在我的面前嬉笑如常,不把我當成一個國主,而只是當作一個哥哥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茹佳比她單純,比她可愛,也比她更愛他。因為茹佳不曾擁有過與她一樣的經歷,而她因為有過了那些經歷,便再也不可能擁有像茹佳一般真心動人無憂無慮的笑靨。

雖然答案簡單,要向面前這個男孩說出來卻是萬萬不能。

迦延僵立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幾秒鐘後,她只能又跪下去,「迦延性格使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求國主恕罪。」

珍河默然望了她許久,最後,嘆了口氣,不再為難她。

「起來吧。」

這一次,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扶起來,握住她的手,久久沒有松開,「難道你的性格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嗎?讓人想對你好也不知該如何好法。」轉而,他回身又看那幅畫,「只可惜了一幅落梅圖,變成殘畫了。」卷唇又微微地笑起來,「王後,想個法子替我修補一下可好?」

他以前很少在私下叫她王後,如此正式,讓她愣了一愣,才亦很正式地回答道︰「臣妾盡力而為。」

珍河望著她微笑,漸漸,笑容又凝頓起來,「王後,清河王姐一直夸你沉穩端莊,確然不錯。但是——」話鋒一轉,他又道︰「我卻覺得,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天真。我們都不過還是小孩子而已,像這樣相敬如賓的游戲,還是長大之後再玩,好不好?」

迦延局促地又垂下了頭,「國主……」

「在我們長大以前,」他打斷她道,「迦延,我並沒有當你是我的王後,就像茹佳一樣,你們都只是妹妹而已。所以,你也不必把我當成國主、當成夫君,把我當成一個哥哥也就罷了。」

到了這時,只需應聲稱是也就罷了,但素來一向低眉順首只懂得應聲稱是的迦延到此刻卻說不出同意遵命的話來,因為覺得自己實在很難做到。

「過來,」珍河轉身走到一張長榻前坐下,「迦延你來我的身邊,好好坐一會兒。」

她只得依言上前,斜坐在他身邊一張腳踏上。

「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好。」

第四章舉案齊眉意難平(1)

「從前,有個國王,一生只娶了一位王後,他們夫婦恩愛,生了三個孩子。老大是一位公主,聰明伶俐,且像男兒一般有勇氣;老二是位王子,性格溫柔淡定,重情義,懂得體貼人;老三也是一位公主,美麗得像天上的星空一樣,光芒照亮了大地。他們一家人不像一般王室那樣重規重矩繁文縟節,私下里,父母都是直呼孩子的名字,很親切。這一家人相親相愛地生活在一起,每一個家庭成員都真心愛著家里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那個最小的公主,她是所有人摯愛的中心。」

說著這個故事的時候,珍河的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迦延,迦延也望著他。

總覺得他是在說自己家的事情——先王一生不是只娶了一位王後嗎?而且,听說除了清河公主與珍河,他們的確還曾有過一個早夭的小鮑主,生前的封號好像叫懷馨,死後謚為「懷怡公主」。

懷怡公主葬在一個到處都是鮮花和蝴蝶的地方,那里听說聚集了南陵歷代好幾位杰出公主的陵寢,人們稱它為「公主墳」。

「不幸的是,小鮑主先天有疾,是一種非常難治的心病,她從來不能做什麼運動,也不得大喜大怒,是以,就算渴望著能和哥哥姐姐一同奔跑疾馳,她也只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默默觀望,就算遇到開心的事情,她也無法開懷大笑。」

珍河斂起了眉,表情變得極為傷感。

「國王與王後為了治好小鮑主的病,想盡了辦法,耗費了大量的財物。其實,只要能換得公主的健康,就算拿整個國家的財富去交換,一家人都是在所不惜的。可是,沒有辦法,小鮑主的病非但治不好,還有一天天惡化的趨勢。希望漸漸都變成了絕望,小鮑主也意識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于是有一天,她偷偷騎上了她姐姐心愛的小馬駒,搖搖晃晃地繞著馬場奔跑,邊跑邊大笑,笑過之後便是大哭,還沒跑完一圈便從馬上摔落下來,吐血而亡。」

居然是這樣死的。

迦延糾結地握緊了自己的雙拳,她知道她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死亡,而不是安靜地躺到病床上,「她想做一次一生都很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她想嘗試著可以在有生之年也大笑大哭一次,與其躺在病床上等死,不如暢快淋灕地揮盡所有隱忍的激情……」迦延說著,不知不覺替可憐的小鮑主的命運流下了同情的淚水,「她笑,是真心的開心,開心自己終于嘗試了一次渴望已久的游戲,確實如她想象中一樣好玩,她哭,也是由心而生的痛哭,遺憾自己一生如此短暫,非但短暫,還從來也無法享受那些值得開心的事情……」

珍河也落下淚來,「迦延,你很了解她,了解得很對。」

他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迦延這一次沒有覺得哪里不自在,只是順勢便把頭靠在了他的腿上。

「小鮑主亡故以後,國王與王後謚她為‘懷怡公主’,希望她以後會得到安寧與喜悅。可是,公主死後,活著的人卻都得不到安寧與喜悅。失去了心愛的小女兒,國王與王後一直都很自責,尤其是王後,因為公主的病是先天的,她覺得是自己懷孕時不夠謹慎才造成的失誤,便總是郁郁難歡,不久也罹患了重病,撒手人寰。國王與王後本就相愛異常,失去愛女還能勉力支撐,但失去了愛侶之後,便徹底也崩潰了,沒多久,國王也重病駕崩了。那時候,大公主才十五歲,王子才十二,不得不開始肩負起一個國家的重任。」

「她叫什麼名字?」迦延突然問。

「誰?」

「懷怡公主。」

珍河頓了一頓,知道她已經猜到他講的是自己家里的事,不由更放柔了聲音地道︰「明河,我妹妹她叫明河。」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果然是星空一樣美麗的女孩。

「我即位的那年十二歲,一即位便有朝臣力主冊定後宮,」珍河繼續說下去,「我知道,大將軍霍騎有意讓我冊立茹佳。欺主年幼啊,五大權臣虎視眈眈都包藏了野心呢。所幸他們互相都有私心,未曾勾結在一起,其他四人當然不可能坐視霍氏女入主中宮,包括清河王姐,都聯名提議我開宮門大選,所有五品以上官員適齡女兒都可應選。其實,無論怎麼選,霍茹佳的貴妃名分是一定的,至于王後……隨便是誰,只要家中背景不算高,與五大權臣也沒什麼基本相干便可。事情吵吵嚷嚷了大半年,終于定了下來。于是年方十三歲的我就開宮選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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