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捉住這只手—審視上頭的淤紫,看似心不在焉地說︰「你似乎仍未記取教訓。」
秋漱玉抽回手,負氣地說︰「老天爺給我不需記取教訓的特權,因為我的生命只有那麼長而已。」
冷風行聞言松開她的手,轉身往屋外走去,「我在外面等你。」
他轉身之前的眼神好奇怪也好復雜,難道他會心疼她的薄命?「不可能的。」她搖搖頭甩掉不切實際的假設,這兩天他的轉變太大了,初嘗愛戀的心無法分辨是好是壞,還是又一次老天的玩笑?一時愁心不解地發起呆來。
站在房外的冷風行等了一會兒還听不見房內有任何動靜,不耐煩地喊,「好了沒!」
房內傳來咕嚕咕嚕的淹水聲,接著是一連串慌張的踫撞聲,他搖頭嘆笑,世間有此女子,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獵屋里,秋漱玉乖巧地跪坐在草蒲團上,猶如听話的小貓。
冷風行則是撥弄火苗,隨口問︰「什麼時候會發病?」問題一。
「應該就是這幾天,紅蠱一天天地漲大,或許這次是最後一次發病了。」
他撥弄火苗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克制之法嗎?」問題二。
她悄悄地垂下眼瞼,平靜地說︰「我父親是當世奇醫,連他都看不出此物從何而來、如何能除,所以我早已看淡了。」
「你父親現在人呢?」問題三。
「他為了幫我尋藥,離家至今未回。」
「表示他仍未絕望?」問題四。
「我從不敢期望。」
「嗯,你母親呢?」問題五。
「我從沒見過她,小時候我一直不相信每個人都會有一對爹娘,直到幫野牛接生時我才明白。等我漸漸懂事後,我爹才告訴我,我娘因為受不了他的怪脾氣而離開,只是她不要怪脾氣的爹爹,也不要我這個女兒。」
「你爹沒去找過她嗎?」問題六。
「爹爹所有的心力都用來醫治我的病。」
「你會害怕發病嗎?」問題七。
「嗯,可是害怕幫不了我。」今晚的他太過溫和了,像只沒有牙齒的老虎,他會沒事把自己擄來這里問話嗎?她回頭望向門口,卻沒發現任何異狀。
冷風行已經用木炭在地上劃了七道痕跡,乖乖地回答七個問題後,她終于開始不安分了,這是她的極限,她的腦袋太過靈活,如果沒捉住她思緒轉換的瞬間,恐怕很難壓制她千奇百怪的主意,難怪兩個弟弟都對她沒轍。
天生一物克一物,只是他們互為克星,他克她的鬼精靈,她克他的壞脾氣。
秋漱玉發現他的沉默超過三秒鐘,遂抱起草蒲團往門外移動三步後,才又安分地坐下。
冷風行注意她奇異的動作,搖搖頭說︰「才三步?還不夠你安全地逃出門口。」
「真的嗎?」她再次抱起草蒲團,來回地看著門口與他的位置。
看她認真的表情,真讓人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你爹把你取錯名字了。」
「什麼意思。」
「秋水漱玉,是很美很有氣質的名字。」
她生氣地雙手往腰上一叉,但馬上又像熄了火的火藥,故意酸溜溜地說︰「當然沒有尊夫人那麼美、那麼有氣質。」說完她從地上撿起草蒲團,再往門口移去三步。
「你今天問候了冷某已故夫人三次,真該把你捉來打。」
秋漱玉一听連忙把貼緊草蒲團,「你不會是當真吧。」
「你可以試試。」
她干笑地說︰「男人欺負女人總是落人口實。」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復雜程度不是欺負兩字可以解釋清楚的,而且欺負也有程度之別,舉例來說……」他突然站起身,秋漱玉雖然機靈地想往外逃,但才動一下就被他有力的臂膀牢牢地困住。
「放開我!」
「舉例來說……」他的目光盯緊她發紅的俏臉,柔情款款地垂下臉。
這份柔情是因為她,心頭甜得漾出蜜汁,羞怯的心卻拒還迎,她像被催眠般地闔上眼楮。
這時門外傳來,「大哥,你在里面嗎?」
听到冷雨律的聲音,秋漱玉嬌羞無比地推開他的懷抱,往一旁的小房間躲去。
冷風行嘆口氣說︰「進來吧。」
冷雨律走進來就說︰「我以為你在漱玉妹子那里,所以才想借你的獵屋清靜清靜,想不到你卻一個人在這里。漱玉妹子呢?你不去陪她嗎?」
「這間獵屋今晚不借你,你回去吧。」
「不行!」冷雨律提高音量,「你應該去陪漱玉妹子,你答應幫她快快樂樂地渡過這一段日子。」「你胡說什麼!」冷風行暗示地對他搖搖手。
冷雨律不懂他的暗示,生氣地說︰「我胡說?你對別人反反復復我不管,可是我不準你這麼對漱玉妹子,你明知道她心里愛的人是你,只有你能給她快樂,難道要你放段陪她幾天都不行嗎?她那麼可憐……」
「別說了!」冷風行怒聲喝止他。
但還是遲了,小房間的房門緩緩地推開,秋漱玉一臉錯愕地站在原地。
冷雨律倒抽一口氣,「漱玉妹子?!」
秋漱玉緩緩地轉頭望著冷風行,「這是真的嗎?」她的聲音沒有一點悲傷或是忿怒,只是平靜地陳述著一個問題。
否認只會造成更大的誤會,所以他說︰「他們確實這麼對我說過。」
冷雨律叫道︰「大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秋漱玉平靜地點點頭,「謝謝你們。」
冷風行在等她宣泄情緒或是傷心地大哭一場,但是她沒有,她太平靜了,反而讓人不安,因此他怒音一揚的說︰「你以為我這兩天對你,是因為接受別人的請求嗎?」
他的怒氣何來?她、打亂無助地望著他。
總算喚出她一點情緒,他接著說︰「我就是我,不會因任何人的請求而改變自己。你就是你,是我目前惟一關心的你。」
她緊捂著耳朵,痛苦地說︰「我不想再听任河同情的話,你們已經對我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這樣就夠了,再多我也帶不走……」她分不清此刻令人窒息的心痛是紅蠱發作,還是認清了自己可憐的情境。
他們太善良了,善良地幫她築了一道天梯,讓她可以觸模天堂。
曾經觸模過天堂,此生已足。
他精銳的目光審視著她突然泛白的臉,「你還好嗎?」
「謝謝你,為難地為我。」
「不要自己下決定!」他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將要失去她的念頭涌上心頭,他怒氣沖沖地說︰「秋漱玉!你好好地听我把話講清楚。」
她淒然地笑了開來,那抹笑容飽含著對生命與愛情的無奈,兩者皆是她渴望而不可得的東西,她輕淺無力地說︰「來不及了。」
說完,她邁步往門外走去,愈來愈窒人的心痛讓她明白自己的時間已經到了,瓶花兒終究力盡無風墮,最後一次的飛舞,她希望完美地演出,不要同情,只希望能維持尊嚴地在他面前消失。
「站住!」他向前捉住她的手臂。
秋漱玉因突來的心痛,而跌進他懷里,雙手因劇痛而緊捉著他的衣服,但她的嘴唇卻倔強地緊閉,不讓自己痛呼出聲。
「可惡!」冷風行打構將她抱起,就在此時,冷雲齊從遠處跑來嘴里喚著,「大哥、大哥,‘怛那族’夜襲,我們……天啊!漱玉怎麼了?」
冷風行一張臉冷得不能再冷,對著懷中的人兒說︰「在我回來之前不準你走!」
他將她塞進冷雲齊的懷里,丟下一句,「帶她去找舞劍魂。」然後他滿臉森寒地轉身離去。
第八章
狼族的少主來了,對峙的兩方同時感應到他沉猛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