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無法憐憫她,口氣依然冷峻,「你來做什麼?」
玉璞微泛起紅暈,「我……我要去碎玉洞。」
「你傷好了嗎?為什麼不回東海派?」
「我……」玉璞撐著樹干,撒了謊,「鵬飛請了大夫,我已經沒事了,我再請他送我到山腳下。」
「去碎玉洞做什麼?他為什麼不陪你來?」趙瞵懷疑著,遭受他那麼強勁的掌力,她可以在一夜之間痊愈嗎?
「我來找一樣東西。」玉璞眼楮里閃著光彩,「趙瞵大哥,我找到就走,求你帶我去。」
趙瞵冷哼一聲,轉頭就走,也不管身後的玉璞能不能跟上。
他照自己的步伐走著,他不相信她的腳程和體力能趕上他,反正許鵬飛在等她,她跌倒了,自然有另一雙臂膀扶起她。
他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絕不回頭,她受他一掌,是她活該、是她罪有應得,下一次,他就會殺了她!
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第二天夜里他就到了碎玉洞。這兒山高路遠,天寒地凍,一片寂靜,洞口堆著雪塊,天空是烏沉沉地黑,恐怕又要下雪了。
趙瞵在洞里靜坐一天,強把心頭的波濤壓抑下去。第三天夜里,他听洞外的風聲,想要從頭計劃殲滅北辰派一事,卻被嗚咽的山風吹擾得心神不寧。
山風呼嘯,夾雜著遲緩的腳步,好像有人在黑暗中模索而來。
「誰?」趙瞵瞵怒吼一聲。
從狹隘的洞口走進一個瘦弱白影,趙瞵大驚,她竟然可以走到碎玉洞?而她的臉色卻是更憔悴、更蒼白了,連唇色也是白的,唯一還能感受她生命的,是她水靈靈的眼……
「趙瞵大哥,」玉璞環視山洞,絞著指頭,「對不起,打擾你的靜養,我找到東西後立刻就走。」
「這里沒有你要的東西。」
「讓我找找看。」玉璞滿懷希望,睜大眼楮逡巡碎玉洞。
只見在火光照映下,山壁潔白如玉,透出溫潤柔和的光芒,她不自覺地伸手觸模,好像可以穿透這層輕紗,進入另外一個美好的世界,而這種觸感就和她的半月白玉一樣呵!
她沿著山壁低頭尋找,娘說還有很多半月白玉,可是,在哪里呢?
地上干干淨淨,平整光滑,一樣是迷蒙的幻白流光,不見任何碎裂的石塊,而趙瞵盤腿而坐的石床,也是一塊光潔無瑕的大石頭。
沒有契合的半月白玉!玉璞的希望落了空,是娘騙她嗎?不,娘不會騙她,可她怎麼會找不到?她不眠不休走了三天三夜,為何老天只給她一個空虛冰冷的碎玉洞?
我只是要一塊半月白玉啊!我不敢奢求什麼,只是要一塊石頭啊!
玉璞搗住胸口,試圖壓下突如其來的劇痛,她猛然一吸氣,卻令她痛徹心扉。
汗滲透了厚厚的冬衣,黏住她冰涼的肌膚,淚潸潸,模糊了迷茫的瞳眸。
她竭力克制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她不願他掛心,轉頭就走。
「你去哪里?」
「我找不到我要的東西,我……我走了。」玉璞低垂著頭,痛得更厲害了。
「許鵬飛在外面等你嗎?」
玉璞淒然地搖頭,幾乎是無聲地嘆息,抬眼望向趙瞵,他又閉目養神了,神色還是不加寬貸的冷峻,她的心又撕裂開來。
腦海驀然浮現她的溫柔甜笑,趙瞵一驚,額頭冒出冷汗,倏忽睜開雙目,他是怎麼了?怎麼還會為她所惑?他應該已經徹徹底底將她由心底剝離了啊!
望向她,竟又迎上她的淒迷恍惚,她眼底的亮麗靈光不再,只剩下空洞、灰暗、虛弱。
玉璞一看見趙瞵突如其來的銳利眼神,不由得心虛地低下頭,胸口又是一痛,再也忍耐不住,轉頭面對山壁嘔著。
趙瞵聞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很淡,過去兩日也曾聞過,他總以為是荒郊野外的鳥獸尸骨,但此時在密閉的山洞里,這個味道也漸漸地飄散開來。
他起身向前,尋著了氣味的來源,用力扳過玉璞的身子,只見她驚慌地擦拭嘴角的血漬,猶如受到驚嚇的小鹿,眼中寫的盡是驚惶。
「你根本沒有看大夫,許鵬飛也沒有帶你上來,對不對?」趙瞵詰問著。
「大夫說沒事。」
「胡說!」他放開她,震驚于她的慘白。
「趙瞵大哥,我沒事。」玉璞靠上山壁,長長噓了一口氣,卻再也撐不起耗弱的身體,漸漸地陷入昏沉中。
趙瞵嚇了一大跳,拉起她的手腕,一搭脈搏,立即變了臉色。
幾無脈象!那是極度的虛弱,她的生命正在一點點地消耗掉,她不自知,甚至他也沒有看出來。
趙瞵胸腔一把熱火燒得他痛楚不已,長嘯一聲,當下拋開仇恨糾葛,扶玉璞坐下,對準她的後心,雙掌緩緩按下,試圖導引真氣到她的體內,豈料她一失去山壁的依靠,身子頓時軟綿綿地往後倒下。
「玉璞!」趙瞵失聲叫著,承接住她柔弱的身軀,觸手所及的是冰涼的汗水,還有薄弱如紙的生命氣息。
誰?是誰在叫她呢?是趙瞵大哥嗎?是嗎?他肯喚她的名字了嗎?
玉璞靠上了溫暖的胸膛,如夢似幻,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正當她還想賴在那個令她沉醉的氣味時,背部卻被托起,她的四周又流進了冰涼的空氣。
「不!」她大聲地叫著,其實已是嘶啞無力,「趙瞵大哥,不要……不要離開我……你可知……你可知……」
明明是虛月兌得幾乎靈魂出竅,為何還有源源不絕的淚水?明明是心痛得無法承受,怎能再受摧折心肝之苦?
她已傾盡這輩子的感情,一顆心卻如隕落的星子,再也沒有光芒。
她淚下如雨,口里呼喊著,「老天啊!玉璞沒有力氣活下去了,求求您把我變成亙古不移的北極星吧!老天爺!求求您!」
趙瞵一手扶住玉璞的身,一手緊抵住她的背灌注真氣,听到她的囈語,感覺她的顫抖,他的腦袋好像被重重地捶了一記,他的手忽然也顫抖了。
這些日子來,他是如何對待玉璞?他冷酷、無情、狠心、不假辭色,一再地將她推入萬丈深淵,他是人嗎?還是只是一個冷血的復仇惡魔?
「玉璞!玉璞!」趙瞵慌了,他喚著,想要喚醒陷入昏迷的她,手上也加強勁道。
他把玉璞抱到石床上,她就像一塊逐漸失去暖度的軟玉,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他的真氣已經不能挽回她耗弱的身體,而她受創的五髒六腑也一點一點地耗損,是誰害得她如此,是誰啊?
趙瞵緊咬手指,坐在石床邊緣靜靜地看她,眼底漸漸蒙上一層淚水。
「玉璞,玉璞,原諒我,求你原諒我!」
玉璞在恍惚中似乎又听到他的呼喚,睜開眼看到趙瞵就在身邊,她以為是做夢,手臂微舉,「趙瞵大哥,抱……我。」趙瞵緊閉著眼,一動也不動,只怕眼楮一睜開,他會掉下從不輕彈的男兒淚。
玉璞心頭又揪緊,痛得無以復加,連在夢里他也是如此狠心冷酷!
可是,她還是眷戀他的懷抱,她明白,她快要死了,在踏入冰冷的陰間前,就讓她擁有人間最後的溫存吧!
「趙瞵大哥,我想抱……抱你。」又是哀淒的請求,聲細如蚊,她奮力想起身,又是狂吐鮮血。
听到她吐血的聲音,趙瞵驀然醒覺,他還在堅持什麼?她就要死了啊!
雙手猛然一攬,擁緊那柔弱的身軀,讓她緊緊貼住他的胸。
是真的,好溫暖,好密實,即使他不是真心的……玉璞的淚水簌簌滑下,臉頰在他身上摩挲,「我知道,你討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