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兒吻得舒服,趴在他的胸膛上,臉頰緊密貼著,似是喃喃自語,「離亭哥哥,我也發燒,頭暈腦脹,四肢無力,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在做你應該做的事!盈兒,我的好妻子。」他撫上她如瀑布般的長發。
「我——想——睡——覺——」尾音猶在,她的眼皮已經蓋上。
她疊著他,睡得安穩自在;而他,再怎麼念佛、背四書五經、唱正氣歌,仍然是痛苦地一柱擎天,久久難以入眠。
***
巨浪幫檢討大會。金元寶幫旗似乎久未清洗,蒙上一層灰塵。
江萬金誠惶誠恐地道︰「那天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去江邊鑿船,一路去史震江家里綁人。但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得來消息,船上早就有人看守戒備,我們兄弟被打得很慘,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一個個摔下水去。至於史震江家里,他夫人也會武功,我們久攻不下,結果雲中飛又來了,兄弟們就跑去追雲中飛了。」
江百萬怒道︰「本來是綁史震江的老婆和小孩,怎麼會變成追雲中飛?還拆了一條船?」
「唔……嗯……孩兒想,雲中飛曾多次為難本幫,是本幫的大仇人,原想抓他回來讓爹爹開心,怎知他跳到水里就不見了。」
「所以你們拆了船板當蠟燭,妄想照亮整條大江?」
「爹英明,孩兒確有此意。」
「笨蛋!」江萬金用力一拍椅子,扶手不堪一擊,終於應聲折斷,江萬金心一疼,「養了一群笨蛋!追到雲中飛給一百兩,修船要一千兩,你是漿糊腦袋,還是驢子心腸?想我當年一毛不拔,晚上模黑吃飯,連蠟燭也不敢點,就為了養活你們幾個嗷嗷待哺的小笨蛋。如今你們是當少爺當慣了嗎?不只點蠟燭,還要燒給?」
「是孩兒督導不周。」江萬金原先低垂著頭,突然眼楮發亮,喜道︰「不過雲中飛淹死了,我們也省下一百兩銀子。」
「又沒看到屍體,怎知他淹死了?」
江萬金得意地宣布著,「屍體是被史震江撈走了,爹,你知道嗎?前幾天史震江為雲中飛辦了一個盛大的喪禮,听說全城的姑娘有一半在哭泣呢!」
江百萬悶哼一聲,何止姑娘哭泣!連他的妻妾們也哭成一團,叨叨敘說那雲中飛的豐功偉業哩!
「陸家小掌櫃呢?」他又問道。
「那個瘋婆子!」江萬金一憶起盈兒的鼻涕,立即全身發疹,「她也淹死了,好可憐,沒有人為她發喪,也是史震江買口薄弊,草草埋葬。」
江百萬忿忿地道︰「真是的,養出陸盈兒這個小內奸,枉她吃巨浪幫的米長大,老七什麼姑娘不挑,偏偏挑她?」
江萬金幸災樂禍,幸虧當初沒有納盈兒為妾,他道︰「所以七弟才畏罪潛逃了。」
江百萬沉思著,他到過幽竹居,那里留有一封信,先是稱頌巨浪幫,贊揚他英明神武,領導有方,然後話鋒一轉,說是自己紙醉金迷,不思長進,日前突然得一高僧點化,從此皈依佛門,隨緣雲游四方,為巨浪幫誦經積福,請他們不要掛念。
怎麼這麼湊巧?綜合阿東的說詞,這些日子來,江百萬理出一個頭緒,原來江離亭早已了悟準備出家,所以先送盈兒到鄉下靜養,然後再離家出走,誰知盈兒半路投靠史震江,結果就變成離亭孩兒為此事離家出走了。
「唉!事情不是這樣的,你們都誤會離亭了。」江百萬嘆息著,將他的結論告訴幫眾,引來一陣驚嘆。
眾哥哥們皆道︰「平日就看七弟頗有悟性,想不到竟能看破紅塵,送走梨香院的姑娘,為咱巨浪幫做功德,真是可敬可佩啊!」心中卻是各個竊喜,總算少了一個分家產的人。
江百萬道︰「哪天你們七弟回來了,可要捐幾兩銀子給他,讓他安心修道,他日若成為一代高僧,也是江家的光榮。」
眾人們又是紛紛稱頌,盛贊幫主教子有方。
拌功頌德中,江百萬高聲訓示著,「你們也要學學老七,積德行善,而我就做為表率,先放過史震江吧!」
江萬金急道︰「爹,不能放過他啊!他搶走我們的生意。」
「你還敢說?史震江跑來找我,一再說他無意和我們競爭,可是他最近生意好得不像話,實在是巨浪幫的船太爛了。」
江萬金委屈地道︰「爹怎麼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
江百萬吼回去,「我昨天到江邊一看,果真你的船又破又爛的,怎麼跟人家競爭?兩幫的貨船一比,我們巨浪幫簡直丟臉丟到水底。」
「爹啊!孩兒已經在打造新船了。」
「太遲了,他的基礎已經穩固了。」江百萬拉拉胡子,「不過,這史震江苦干實干,倒很像當年的我。他說他五艘小船,豈能搖撼巨浪幫的霸業雄風?而巨浪幫如日中天,又怎怕他流螢微光呢?他也不過是養家活口,所以請大家應該共生共存,和平競爭,方能攜手開拓大江水運,共創美好將來。」好不容易轉述完史震江的一串話,江百萬大大喘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好有學問。
巨浪幫幫眾听了,感覺這個口氣很熟悉,好像是喜愛咬文嚼字、搬弄戲文的七少爺喔!
江百萬又道︰「這小子有誠意,我說乘風破浪幫不好听,他就立刻改名叫飛雲幫,這種從善如流的作風,也正是老爹我的行事風格。唉!我就沒有一個兒子像他,你們這幾個人好吃懶做,養尊處優,也得學學人家啊!」
又是一連串的數落,六個兒子垂手肅立,不敢稍動,心中不由得羨慕起老七,至少他不用再接受老爹的訓誨了。
***
某個遙遠的小山村,有一戶人家正和樂融融地吃飯。
「盈兒妹妹,我要踫你……」
「不行!專心吃飯!」
「我只是要你的碗,幫你盛湯,你以為我要什麼?」江離亭拿過盈兒的空碗,舀了一碗排骨湯。
盈兒臉蛋轉紅,伸手在桌下往他大腿用力一擰,卻模到一層硬木板,原來他早已有所準備。她氣得往上一抓,他的「那兒」立刻迅速長大。
江離亭微笑道︰「盈兒妹妹,要哥哥在這里疼你嗎?」
盈兒嘴一噘,眼一瞪,收回手,悶聲喝湯。
歡、喜兒也遞過空碗,齊聲嚷著,「姊夫,我也要!我也要!」
江離亭一一為她們盛了湯,喜兒接過碗,不解地問道︰「姊夫,你真的疼大姊嗎?那為什麼你每天晚上都打大姊?」
江離亭不解,看了盈兒一眼,「我哪敢打她?我不被她打就謝天謝地了。」
「你沒打她?可是大姊常哎哎亂叫,好可憐喔!」
盈兒臉頰瞬間燒紅,「喜兒半夜不睡覺,胡亂听什麼?」
喜兒抗議著,「人家是被你吵醒的。」
歡兒也道︰「我還听到姊夫半夜偷吃東西,說好吃好吃,姊夫,你吃什麼?我也要吃。」
江離亭在桌下握起盈兒的手,朝著她笑道︰「我在吃小母豬。」
盈兒臉上的紅潮始終不退,「哎呀!爹!你叫他安分一點嘛!」
陸勝原一口飯含在嘴里,「這……只怪這個房子……太小了。」偷覷了一眼陸夫人,他也很困擾呀!
一個時辰後。
歡兒在桌上打算盤,喜兒在旁邊寫字,陸夫人心不在焉地縫著針線。
在另外一個房間里,吉兒擲筆一嘆,「見鬼的八股文,真是難寫。」
慶兒道︰「你不寫八股文,要去投筆從戎嗎?」
「我想叫姊夫教我武功,我要當個『草上飛』,不然『水中龍』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