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不斷發言。「我昨晚看了一個教人烹飪的節目,節目上教了一道專給孕婦吃的健康菜,我現在就做給你嘗嘗,首先把這些東西洗干淨,然後切片……」
他邊說邊做,她的眼神開始有些飄忽,終于忍不住望向一臉用心的他。
她不是一個沒感覺的人,他對她的好,她有時也會動容,可是大多時候她都選擇對他冷漠,因為唯有這樣,她才能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不再受他影響……然而不久前她卻發現自己對他的免疫力逐漸減低,低到她開始想要依賴他的程度,他不在家時,她連出神都會望向他的房間,若他塞車沒能準時到家,她的心又會開始緊張,擔心他會不會遇上意外……就好像現在,她竟然會被他專心做飯的樣子給吸引住。
「要是凱那家伙見到我在做飯,他肯定會高呼‘我的天’,然後干脆暈倒——哎喲!」他邊切蘿卜邊說著,突然叫了一聲,左手食指汩汩冒出血。
看到他的手受傷了,她的心便揪得緊緊的,不知為何她惱道︰「別再弄了!我今晚不想吃你煮的飯。」
「那你今晚想吃些什麼菜?我可以叫外賣。」他不以為意地說著。
「我不要。」她在生氣,莫名其妙地生他的氣。
「或者我請一個廚師到我們家來做菜?」他繼續提議著。「好嗎?」
「你到底有沒有看到我在生氣呀?」她終于發火,朝他開炮。「我在氣你,我討厭見到你出現在我面前,听到沒有?」
「好好好,別氣,我走。」他連忙高舉雙手,往門口走去。
她微怔地看著他離去,想也不想就叫道︰「喂,你真的要走啊?」背對著她的任飛翔吃吃笑著,強忍笑意地轉身攤開雙手,很無辜地道︰「是你要我走的……」
「你!」她氣得啞口無言,從椅子上站起,就要回房間去。
「好了,別生氣嘛,心心……」每一次她的脾氣一發作,最後先投降求饒的人總是他。
他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扶著她的腰以防她跌倒,低聲安撫著。「是我不好,是我壞,你就別氣了好嗎?」百試百靈的方法在今天宣布失敗,她用力瞪著他。
「你別老是嬉皮笑臉的行嗎?我就是氣你這個樣子,氣你連菜也做不好,氣你每次做菜都只會弄傷自己,氣你漠視我對你生氣——」
她胡亂說著,他始終把笑容掛在臉上,她奈何不了他,怒叫著。「以前的你只要听了我剛才任何一句話後,就會生氣得不像話!為什麼你要對我那麼好?」他嘆氣,反問著她,「這就是你生氣的真正原因吧?」她的氣勢頓時轉弱,別過頭去,沉默以對。
「我知道你在生氣,不,在害怕著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以前的任飛翔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那個十二年前的任飛翔。」
她在害怕,害怕她會因為他的好再度沉淪,這些他都明白,也能理解。
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已經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呈現在她面前了,他很盧讓她看清楚已回復成以前的任飛翔的他,他很想卸下她的恐懼,也想說服她給他們一個機會。
「我不會強求你再次愛上我,我也知道以往我帶給你很大的傷害,我在努力彌補,在我彌補的過程中,我只希望你別再沉浸于昔日的痛苦中,可以嗎?」他發自心坎的話讓她全身一震,他的字字句句震撼著她,她忍不住望著他,從他眼底看到同樣的動容,她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
「那麼請問你今晚想吃什麼呢?」他又再度嬉皮笑臉地問著。
「隨便吧。」他的話不能給她百分之百的信心,但起碼可以暫時安定她的心。
她走到落地窗前欣賞著夕陽西下的美景,耳中听著他煮東西時傳來的聲音,她突然很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繼續下去……晚上,範心揚獨自站在落地窗前,欣賞滿天星子的夜空。
她已經很久沒在半山區觀賞夜空的美麗了,小時候爸爸曾經帶她和樂樂一起到陽明山去觀星。她就去過那麼一次,而且那次印象深刻得讓她愛上了夜空的美麗。
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今天晚上比較涼。」
「可以陪我出去看夜景嗎?」她回頭迎上任飛翔關切的目光。
「好。」他很爽快地答應,扶著她走出去。
「今晚的星星好美。」
鼻間聞到的是淡淡花香,習習涼風撲面而來,她和他站在這個十幾坪大的庭院里,抬頭觀賞著星子閃爍的夜空,她的心情特別輕松愉快。
「看到那七顆最耀眼的星星嗎?那就是北斗七星。」他朝夜空一指。
「我知道,我還知道在夜空中不會閃爍的星星其實是恆星,就好像我們的太陽一樣。」說起星體,她的話就特別多,完全少了平時對他的距離感。
「原來你也喜歡研究星星呀?」他有些訝然,到今天他才知道她和他有著同樣的興趣。「嗯。」她點頭,因為仰高頭,頸部開始有些酸痛,但她還是興致勃勃地道︰「小時候沒人陪我玩,我就會在深夜望著夜空發呆,看著星星一閃一閃地,我覺得他們是在和我談天,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愛上了夜空,有一次,爸爸帶著我和樂樂一起上陽明山去觀星,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立志要當一個天文學家了。」
他靜靜地聆听,扶著她來到花園里的長凳上坐下,體貼地為她揉著酸痛的頸。
「我也很喜歡觀看夜空,尤其是這些年來的忙碌及麻煩特別多,在我彷徨無助時,我都會看著夜空出神,每一個寂寞的晚上,都只有這些星星陪我度過。」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將這十二年來的苦楚輕輕帶過。
她有些怔住,他一直以來都很少談起過往的事。
「怎麼了?」她沒說話,只是抬頭望著他,他不禁好奇地問。
她不語,半晌才道︰「我記得很久以前,我、你還有樂樂,都會背對背靠在一起,在夜空下坐著,談些不著邊際的事,大人們就自顧自地在廳內說話,我們三個也自得其樂地說著屬于我們的話題。」
「哪有?通常說話的只有我和樂樂,你呀,永遠只是默默地在听,偶爾說一、兩句話。」
他記得那個自卑又可愛的女孩,會在他說話的時候以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可是卻從來不會主動說話,非得要他逗她開口,她才肯說話。
「那是因為我永遠加入不了你們的談話內容,樂樂的反應快,你連看向我的時間都沒有,只會和樂樂一搭一唱地說著那些我听不懂的內容。」
什麼蕭邦啦、莫扎特啦,他和樂樂最愛談論有關于鋼琴和音樂的話題,「我們也有說其他的呀,比如那個晚上,你記得嗎?中秋節我和你……」
「沒有,你騙人,明明就是……」
「我記得很清楚……」
「哈哈,你真的還記得呀……」
「當然,那次是我第一次出糗,我當然印象深刻……」
他和她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著十二年前的趣事,每一件都是彼此印象深刻的,說到有趣時,他們對望而笑,忘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感覺就好像回到從前那樣……直到說到有些倦了,範心揚輕輕打了個呵欠。「我好久沒試過像現在般自在輕松地和別人聊天了。」
「要是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天天陪你聊。」他很想將她摟進懷里,可是怕她會不高興。
不用他找機會開口,她已經輕輕地靠在他肩膀上看星星,他則緩緩攬住她縴細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