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怕母親知道?」
「她會原諒我的,畢竟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會原諒我的一時沖動。」
「也許吧!」曾曼想著。
「是我拿掉氧氣罩的。」詩詩一口氣說道。
──喔,是聯手作戰。
「我們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你們應該問問邱琳琳的意見,而不是我……」曾曼緩慢地說。
兄妹倆互看一眼後,詩詩立刻從皮包里掏出一張支票。
曾曼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請你……在二媽面前繼續查案,但是不要再為難我們了,我們深愛她,不希望她因此而愧疚不安,我們真的希望爹地和她能得到幸福。」
「所以你們一致同意放棄老媽?」
兄妹感覺相當難受。
「別說那麼難听,其實爹地比媽咪更可憐,我們同情爹地。」
曾曼雙眉瞪著支票……
盎家誤會他的意思了,慌忙把票子塞入他的口袋里。
曾曼略略抬起頭……
「好吧,你們可以稍微描述一下當時作案情形。」
盎家先說,他努力咽下口沫。
「那天早上我在家里工作,樓下傳來媽咪和琳琳姊爭吵的聲音,當我下樓時,琳琳姊已經氣得沖出門了,媽咪在她背後不斷謾罵,我媽咪是個近似歇斯底里的女人,有時候罵起來什麼難听的字眼都會出口,我忍不住替琳琳姊說話,誰曉得媽咪竟然以要收回我研究經費來威脅我……,想起這麼長久時間我們處處袒護媽咪,而她依然故我不知反省,我愈想愈氣,于是那晚我躲在門口等她睡了再偷偷進去,然後掐住她……」說到此處,富家臉色變得死白一片,兩條腿幾乎跪下來。
「媽咪想掙扎,我更害怕,不知不覺力氣用得更大,等到她不掙扎了,我急忙跑出去。」
「窗戶開著的……」曾曼提醒他。
盎家馬上想起來。
「對,窗戶……我跑回房間後非常害怕,我以為媽咪死了,又想到我可能會被判死刑,我急忙跑回去做些處理,把窗戶打開裝成外人侵入的樣子,再把地毯走過之處用力抹去,這樣別人就不會懷疑到我了。」
詩詩緊緊握住盎家的手,他額上青筋明顯暴出來。
曾曼盯著他……
──一個好的電腦工程師,但不見得會寫劇本。
「你呢?」曾曼轉而盯住詩詩。
她比富家平靜多了。
「如果你曾經懷疑我們家的每一分子,必然知道我最有可能產生謀殺媽咪的動機。」
詩詩刻意避開他的眼神,盯住桌面上的水杯。
忽然,桌面上移來一粒鈕扣,詩詩嚇得張大嘴,猛然抬起頭……
曾曼回給她一個友善的笑容。
「果然是你……」詩詩顫聲低語。
「沒錯,我拿走的。」曾曼略略伸個懶腰,今天發生的事確實如他預期。
盎家卻被兩人搞糊涂了,他瞪著妹妹看。
詩詩顯得很為難,看來她瞞了富家這一段。
「那天二媽突然到公司找我……」
──就是當她說完一千個血淚日子後的事。
「臉色很差,而且喝了許多酒。」
──想當然爾,她總共喝了兩打啤酒。幸好是酒館老板娘請的客……
「我知道她被拘留了整整一天,神情疲憊而且神經錯亂,她竟然哭著問我恨不恨她?老天,我怎麼會恨她,我好不容易在她身上找到力量,感覺自己又像個有希望的女人了,你知道,她是個非常樂天派的女人,無論被媽咪如何刻薄對待,她總是有個快樂理由說服自己,不像我,只會把苦水存起來……」她哽咽一聲,急忙掏出手帕準備大哭。
「然後……她問我,」她略略抬起眼看曾曼,用力提起氣,「她問我如果她殺了媽咪我會不會恨她。」
盎家嚇得往後一震,然後全身都癱了。
──看他的樣子,只可能被螞蟻嚇死,而不可能有勇氣踩死螞蟻了,何況是掐人?
詩詩猛擦著串串奔出來的淚水。
「你听到的,那天早上媽咪留言給我,說得那麼刻薄,她知道我的事業一直沒有起色,但是我可從來沒要過錢,可是她私下查了我們的帳,就以為大家對她好是為了要錢,尤其對我的婚姻,她從來沒看好過,坦白說,我前夫就是因為錢家的財產才娶了我,後來他知道媽咪掌控全局,根本不可能從她身上挖出一分一毫,所以和我離婚了。」
提起妹妹的婚姻,哥哥也有話要說。
「其實妹夫並沒有那麼壞,他娶妹妹時,媽咪簡直百般刁難,當時光是結婚排場就要足了妹夫的老命,可是他還是娶了妹妹。與其說他和妹妹由愛生恨,不如說他對丈母娘已經恨入骨髓,當母親決定把妹夫的事業吞並收回時,他連妹妹都不要了。」
說著,更喚來詩詩滂沱的眼淚。
「我能去哪里?我只有再回家了,再回到媽咪掌控的地獄里,我知道她愛我,怕我受苦,也知道她以金錢衡量女人的幸福觀念,她認為我們身分地位不配合,他無法給我幸福,但是我實在受不了她把我吃到肚子里去的保護方式,尤其,當二媽踏進錢家,我看到以前為愛情奮斗的勇氣,而她比我更有勇氣……」詩詩收住眼淚,換上一股希望光彩。
「比你更有勇氣克服障礙?」
曾曼替她說完。
──非常文雅的說詞了。
「沒錯,她想殺掉媽咪……」
當「殺」字余音震動冷靜空氣時,最先慘叫的是富家。
「不可能,她是個好女人,心地善良的好女人,我不可能再遇到的好女人!」富家露出從他踏進來後,第一次最有勇氣的憤怒。
──他似乎泄漏太多情感了,已經超過繼母範圍……
「但是她沒有做,什麼都沒有做,是我拿掉氧氣罩的!」詩詩匆忙穩住盎家的情緒。
曾曼非常有意思地看著他們倆。
──想必事先沒套好詞。
詩詩心平氣和地說完故事。
「當時,我只想安慰她,不顧一切後果只想讓她停止激動,我告訴她殺人並非難事,然後把媽咪的留言放給她听,沒想到她真的冷靜下來,冷靜得教人害怕,她突然沖出去,她竟然听了我的話,而且真的要拿掉媽咪的氧氣罩,我嚇壞了,急忙拉住她,鈕扣大概就是拉扯間掉下來的,最後我終于說服了她,就是……由我去拿掉氧氣罩才是萬無一失的好方法。」
曾曼眯起眼。
──有點牽強。
大概怕曾曼不相信,她開始加重語氣。
「其實我已經悄悄想過這樣的事,一種邪惡的念頭已經存在心里好一段時間。大家都知道我媽咪身懷絕技,除非她信任的人,否則沒有人可能親近她,又何況是她處處提防的二媽呢?二媽如果自己下手,絕不可能做到,但是我就不同了……」
「所以邱琳琳就讓你下手了,不管你可能受到的代價?」曾曼故意這麼說。
詩詩猛力搖頭。
「她當然不會讓我這麼做,被嚇了一下反而清醒了,她傻傻呆了很久,然後又變回原來幸福快樂的樣子,她說她喝多了,開始求我別做傻事,而且要我把今天的事全部忘記,當作是一場丑惡的夢,然後醒來大家又是快樂的一家人。」
「所以她走了……」
詩詩心虛似地點頭。
「但是腳步匆促。」曾曼下了結論。
──她去找殺手,或者,她親自下手。
詩詩猛然抬起頭,曾曼眼神變得凌厲。
「她和我分手後才到你公司去,而且酒早就醒了。」
「這就是我擔心的事,」詩詩急促說著︰「我怕她做傻事,我和她個性不同,她可能一下子釋懷,但我不行,所以我必須搶先她一步拿掉氧氣罩,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又急又可怕的念頭逼著我,所以我真的趕到醫院拿掉媽咪臉上的氧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