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干什麼啊?他像持了燙手山芋般用力扔掉鏡子。
攬鏡自照還顧影自憐的,像個頂大立地的大丈夫嗎?別說怨秋看了會笑,就連他都討厭自己了,虧他還是研究現代病的心理學家!
現代病?
莫非她無事,換成他得了現代人的心理病了……恐懼、憂郁、焦慮、不安……,而且都是沒有原因的。
貝道行開始心跳氣喘起來,難道自己無形間也得了現代人的心理病了?
怎麼會這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他確確實實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例如他在猜,她躲在房里這麼久干嘛?莫不是惦記著今晚和林正義的約會?想到這里,貝道行心中又涌出一把無名火。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貝道行,他匆忙轉頭看去。
怨秋從房間里走出來,她將長發披散在肩上,穿了一套紅色的緊身衣褲,柔軟具光澤的布料緊緊貼在她的身上,把她完美無缺的身材襯托得更加嬌艷而突出,全身上下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急欲將他吞滅……他驚慌過度,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
她帶著笑意坐在他身旁,他感覺她身上的火已經燒紅了他的臉、他的心,使他不規則的心跳、不規則的氣喘,整個人像個傻瓜般,張著兩個大眼瞪著她,他見到她唇上沾了同色的朱紅。
她,櫻唇吐氣如蘭,螓首蛾眉霧鬢雲鬟,膚如凝脂,齒若編貝,桃腮微暈,梨渦若隱乍現……,他已經找不到形容詞來比喻他所驚見的美了。
「你好美。」他還是將驚嘆說出口。
「男人都喜歡女人有所改變嗎?」她幽幽笑道。
「因人而異。」
不過連他都喜歡,就更別提其他的人了。
「你呢?」她淺淺一笑。
他的心隨即狂烈跳起來,劇烈得連他都快控制不住了。
「我是正常人。」他誠實地說。
他已經懷疑自己的正常了,他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小伙子看了美麗的女人,生理心理都含有按捺不住的狂喜,又不知道他的反應是不是過度了,又害怕表達的不適切,把她嚇倒了,而這些是不是都意味著他的不正常?
她稍稍垂下頭,長發隨之披掛在胸前,隨著波動的光澤,他目眩了。
「那你覺得我呢?」
「你很美……。」他沖動出口。
她低笑一聲,心想她所花的工夫沒有白費,看貝道行愣頭愣腦的樣子,就知道他打心底喜歡自己了,不過這個游戲正開始,她要證實女人對男人的影響力,讓他意亂情迷卻又無法抓著。
她充滿一股寧為女人的優越感和滿足感。
「我是指我的心理。」她說。
他真想回答,如果不是她不正常,就是自己不正常了。
哪有一個女人會在一夜之間徹底改變?哪有一個男人會在一夜之間,從玩世不恭的公子變成愚蠢不堪的傻小子?
不過他當然沒有說出口,他還是要維護一點他心理學者的風範。
「你的轉變著實太快了,就理論而言,這可能是一種情緒平衡的發泄,由某極刺激所引發極欲表現的行為,可怕的是如果發泄完了,前者被刺激的情緒依舊持緒,後者欲發泄的情感未獲得心靈依托,可能就會憂上加懼、更為憂懼了。」
他說得頭頭是道,她听得莫名其妙。
「總之,你認為我還是有問題?」她問。
「還在我的研究範圍內。」他安心的說道。
她「喔」了一聲,不再多言。
事實上,她改變了嗎︰她不覺得如此。
她的感覺彷佛是長眠的人突然蘇醒,充分期盼迎接生命的喜悅,放眼過去的陽光是這麼艷麗,吹來的風也是清新可人,在這麼多美妙的事物中,何必鎖在自己的小象牙塔里,應該放寬心胸、大膽闖蕩一番,掌握時來機運、面對自我的挑戰。
這次的機會,讓怨秋充滿一股重創生活的熱血和活力。
「走吧,我帶你去赴黃鼠狼之約。」他看了表說。
「黃鼠狼?」她奇怪。
「礙…,我是說林正義,他的綽號叫黃鼠狼,哈哈……。」他急忙笑道,不過笑的樣子比哭還難看。
事實上,他本來就認為林正義是個黃鼠狼。
「不必耽誤你的時間,我怕你的研究計劃會延誤了。」她小心地說。
「我順便要去買書。」他立刻找了個藉口。
怨秋想,真正的黃鼠狼就在家里。
貝通行開車送怨秋到東區一家豪華的高級餐廳,以林正義的行情,自然吃得起這里的昂貴,問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家伙骨子里想的和高級全然是兩回事!這是貝道行最不屑的把戲,先用美食美酒獻上殷勤,然後小費滿天飛獻上行情,最後連拐帶騙兼油腔滑調,奉上虛情,總之,泡妞不必長得帥,只要用點手段就好了。
貝道行他就不是這樣愛就是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講明了就在一起,不願意就分手,不必賣弄什麼技巧。
可是,這種方式,也得兩相情願才行。
像他對怨秋,一個已經願打了,另一個卻不知願不願挨,怕他愛得多,一旦受到拒絕就的功盡棄,因為他絕不是個死皮賴臉、活纏死纏的人,所以他要慢慢來,親近她再打動她的芳心,最後得到她的愛。
反正他們同居在一起,有的是時間慢慢磨,媳婦總會熬成婆的,只要林正義不要在他還沒表示前,就橫刀奪了去。
「什麼時候來接你?」在車上,他悶著一肚子火。
「接我?」她張大眼。
「對啊,夜深人靜回程路遠,萬一遇到了壞人怎麼好?」
「我想林先生會送找回去吧。」
「他只會送你回他家。」
「他不是叫正義……」
「那是他出生時身上充滿的邪光,被他父母誤認是正義之光。」他生氣的說。
「我看我還是坐計程車回去好了。」
「計程車司機都是,現在我是你的同居人,要保護你的安全。」他再一次警告。
「貝道行,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怨秋略顯不高興了。
「什麼?」他口氣軟了點。
「像我爸爸了!」
說完怨秋氣沖沖下下車,並用力甩上車門,充分表露氣憤,這個貝道行果真背道而行,不但要管她的心理反應,還要管束她的行動自由,可笑!
「等你被黃鼠狼吃了,就知道我的忠言逆耳了!」貝道行不平大叫。
當然這句話只能說給自己听,因為怨秋的身影已翩然進入餐廳內了。
貝道行仰天長嘆。
※※※
這是一家法國餐廳,裝潢得美綸美奐、無懈可擊,全然是歐洲古典的浪漫氣氛,但是怨秋還是喜歡明亮一點的地方。
侍者立刻迎了過來,怨秋對他優雅一笑。
林正義就坐在鋼琴的旁邊,他的闊氣是眾所皆知的,許多女人甘心臣服在他膝下也是這個原因。
今晚他穿了一身名牌的深色西服,質料還略略反著光,可見此人的錢包。
而且他的頭發還抹上了發亮的油,一絲不苟貼在腦後,顯得油里油氣,這種香港大哥大的打扮,實在不適合他大醫師的身分,幸虧他帶了副金邊的眼鏡,把小眼楮藏在厚鏡片後,沖淡了臉上的邪氣,一走出醫院就是林正義大顯威風的時候。
他驚見怨秋朝這里走來,不由得眼楮一亮。
天生的尤物,這是林正義對她的形容詞。
林正義立刻站起來,還不忘隨手模了一下頭發,其實這是多余的舉動,就算他站在狂風暴雨下,最不會弄亂的就是他的頭發。
見到林醫師,怨秋帶著笑意走過來。她雍容華貴的氣質,讓全場的女人都為之失色,林正義暗忖,今後帶她出門,不但加添門面,更不知羨煞多少單身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