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警車轟鳴……
觸目驚心的是一片白色,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鋪、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光,只有那醒目的紅十字,高高的掛在白色的大樓間,沒有太陽的光芒,只有鮮血的淋灕。
歐遠航就靠在窗前,緊捏著兩只拳頭,對著一片蒼白,熱淚滿面,他幾乎不敢相信,床上的那個人會是林雲波?那個蒼白如雪,渾身布滿電線、膠管、針頭的人,會是他那個熱情如火、傾瀉似潮的林雲波!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沒有失去她的感覺,她就那樣向他懷中靜靜地睡去,甜甜的笑容隱隱的有一份安寧的喜悅,讓人都不忍推醒她。他整個人都呆在一旁,忘了是抓住那陣風的最好時機,甚至更忘了那朵飛濺在林雲波額角的血花……
如今,她就躺在那兒,乖乖的,無聲無息,如果一直以來,她都這樣,那麼怎麼會有什麼風中情緣?怎麼會這樣不明不白的卷入紛爭?此刻,她終于像狂風驟停般的安靜下來,安靜得永遠不會再醒來……
歐遠航猛地把自己的頭狠命地撞向雪白的牆壁,如果有鮮血的點綴還會有那麼一點熱、一點美麗……
「遠航!」邵誠一個健步飛奔上去,伸手扳過他的身軀,右手一拳揮了過去︰「你瘋了!」
歐遠航重重地摔在牆角的沙發上,嘴角有血絲滲出。他盯著面前另一個赤紅雙眼的男人,放聲大笑,笑聲中淚水滾滾︰「我是瘋了,瘋了!我的生命居然要用我最親近的人去換取,你說,我還有什麼用!」
「鎮靜點!」天知道,這三個字在自己心中翻過多少遍,可是一想到她將永遠不再醒來,這三個字卻再也無法起到一絲一毫的作用︰「這不是你的錯!」伸手緊緊攥住自己好兄弟的雙肩︰「不能絕望,不能!」
同時有兩團希望的火光在兩個男人疲憊的眼眸中點燃,可誰也不敢再開口,唯恐點點希望就這樣一去不復返……
第十一章
林雲波沒有死,也許是上天的憐憫,也許是現代科學的發達。子彈掃過她的腦部,幾個小時的搶救後,她的心髒還在跳,但她卻可能永遠不再醒來。
一連幾天,歐遠航都還沒有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每天都來陪她,和她講話,給她講兒時的故事,唱父親生前愛唱的老歌,找一切以前的東西,給她看,給她模……希望她可以張開雙眼,看看他。
醫生說過,她不嚴重,完全有可能醒過來,只要她有足夠的堅強意志!他不明白,為什麼一貫獨立+堅強的林雲波會無法抬起那兩片薄薄的眼皮,看看她曾經深愛過的世界,找一找她深愛過的人!讀著,講著,唱著,不知不覺便被這個念頭模糊了雙眼。
邵誠推門而入時,看到這不止一次見過的情景,輕輕地搖搖頭,返身關上房門,走到歐遠航身後,伸出手放在他肩頭。一個人的力量總及不上兩個人的強烈。
「李坤被捕了,這樣的下場最公平。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查出那個神秘組織,甚至沒有任何可靠消息,因為——‘風’逃走了,我們的希望只有在李坤身上。」邵誠向呆坐的歐遠航傳遞著最新消息,準也無法想象,一個重兵圍困的要犯會被人救走,好在李坤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歐遠航默不作聲,只是冷冷地站起身來,伸手替林雲波蓋好薄薄的毛毯,轉身要離去。
「遠航……」邵誠驚訝地張大眼楮,失聲出口,真的不敢相信,一向熱血騰騰、嫉惡如仇的歐遠航會是這樣的冷然、平淡,連自己都有那麼點陌生了。
歐遠航沒有回頭,只是站在那兒背對著他︰「我在想,我們的犧牲是不是太大了!」
「你……」
「我們每次都要講時間、證據……」他緩緩偏過頭,看向病床上的林雲波︰「還要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
「這是我們的責任。」
歐遠航聞聲回轉過身,終于又展現了往日的熱情、堅定,嘴角掛著一絲笑容︰「我知道,所以我無悔……」接著一抬手,阻止邵誠開口︰「有件事我不得不講清楚,雲波中的那槍,凶手不是他。」
邵誠再次張大了眼楮,不是驚奇,而是了解,不管他願不願承認,風的確有別于其余的人。
「雲波不懂,距離太遠,又有薄霧,但我知道,凶手另有其人,就在他身後的某個地方,也許,正是由于……她不知道。」歐遠航匆匆低下了頭,壓低了聲音,一轉身奔了出去。
邵誠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病床上的林雲波一動也不動,她不知道,所有的人在擔心她,她不明白,她的安危牽系多少人的焦慮,也許她都知道,也許她都明白,只是她不願醒來,不願……
有血在她額頭飛濺!有絕望在她眼光中閃爍!有子彈穿過她的身體,在扼殺她的生命!不是我,我沒有開槍!不是!黑暗中,他由噩夢中大叫著驚醒過來,恍惚得似乎記不清發生了什麼,只有恐懼在隨著清醒佔據著自己全身。
「你醒了?」
「誰?」
「你的助手!」
「發生了什麼?」……
記憶在漫長的靜止中,陡然堆積到了面前,林雲波的中槍,自己的被捕,被她由警車中劫出!
「是你。」冷酷的聲音中有往日的殺機。
「好久沒有看到真正的你。」她卻一反常態地欣賞著。
「回答我!」
「是我開的槍。」
空氣中似乎飄來了死亡的氣息,眼前出現的卻是林雲波一臉含淚從容的絕望,這一槍打掉了他所有的一切。
一支槍默默地遞在他面前,他卻沒有接,只是用無情的目光一再注視著這個曾和自己共過生死的「助手」。
良久,她干涸的雙眼中顯出難得的一絲潤濕,黑暗中散發著難言的悲愴。
「我只有這樣,否則躺在醫院的便會是你。」
……
「我詛咒過,怨恨過,開槍後更從未有過的痛快過,但——卻也被感動了。」
「其實,我們都有同樣的弱點。」
……
他沉默了,明了了,滿身突起的殺機漸漸隱去,換作一種更深的憤怒。
「你要去哪兒?」
「去復仇。」
「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她竭力的尖叫著,卻絲毫也阻擋不了面前的人融入無邊的黑暗中……
夜很靜,巨大的高樓在夜色中帶著所有的生靈入眠。小小的房間中,靜得似乎都能听見滴管中的點點水滴落下,時時混和著幾種儀器不間斷地 作響聲。黑色透明的夜風不知由哪個方向飄進來,滿屋子冷冷清清,冰冰涼涼,讓人都快感覺到連床上的那個人的血也成了冰涼的了。
歐遠航今夜不在,他實在沒有辦法從整堆的資料中抽出身來,更讓他怯步的是種心灰意冷的倦意。已有一個星期了,極度的疲憊早已讓他在精神上無法日夜面對那張蒼白、削瘦的臉!
「叮……」夜風的手撫模過金屬而撞擊出輕脆的音符,流淌了一房間的淒美。撩落的窗簾一角透著星輝、月暈,淡淡的光亮中,一只手在涼台的窗欞上掛上了這串小小的風鈴,隨風輕響。
他緩緩退步,坐在涼台的圍桿上,靜靜地打量著。室內,那被窗簾遮得若隱若現的臉。不用去回憶,不用去細看,她早已將她最美麗動人的顏面深深的烙在他的心間,伴著他如風的腳步,來往于這兩個世間的某一點。而今,她卻靜靜地躺在了那里,沒有了火般的熱情,卻更像潮水涌動的深海淹沒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