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僅是個瘋狂的女人,還是個惹麻煩的女人,原以為,風的離開會使她有所平靜,減輕自身的危險,難道她就真的沒意識到,先有李坤,後有那個神秘的組織,若不是他預有線報,若不是戰友拼死相救,他們早已不在人世了,可她還這樣,無所顧忌地追求著,面對那樣飄忽無常的情緣,不倦嗎?不該想想是回頭的時候了嗎?
可,她是林雲波!是一個會用一生來追尋某種感情的人,不論它如露、如風,那麼追到了又怎麼樣呢?會不會像傳說中的那只鳥,最後用自己找到的那棵帶刺的荊棘,刺穿自己的胸腔,即便可以有最美的歌謠,但生命已不復存在,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林雲波。
心中的一切漸漸化成無聲的嘆息,邵誠走了回來,定定地站在她面前,看著她日漸削瘦的臉龐,其實不管她如何堅強。獨立,她仍然是個女人,一個為愛折磨靈魂的女人。
「答應我,別再干傻事,別再干了!如果……如果你需要幫助,記得這里有你的朋友!」
淚水早已在內心泛濫成災了,記憶中從不曾有過這樣想痛哭一場的經歷,但她不願,只因為她的淚水只為一個人流淌。
「知道了。」傻事她還會再干下去。林雲波站起身來,用手牢牢地抓住桌上的報紙,轉過身,內心一陣刺痛,這上面有她全部的心,全部的愛,他看到了嗎?感動了嗎?想回來嗎?他到底在哪里?
看著她走出去,堅強的背直挺著,邵誠就知道,她不會放棄!窮其一生也不會放棄,自己只是她的——朋友。
接了邵誠的電話,歐遠航急沖沖地趕了過來,日子在數著過,這件事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最後時刻,偏偏他的老「姐」在這個節骨眼上像發了瘋似的亂登、亂貼尋人啟事,連姓名、身份都不清楚,這不是傻,又是什麼。
自己曾答應過父親,這一生都要讓她平安,如果自己連這點都無法做到,那還有什麼面目去見躺在病榻上的老母,怎麼來報答父親對他的養育之恩!
天幾乎全黑了下來,林雲波帶著一身的塵土推門而入,幾乎與此同時,歐遠航忽然覺得推門進來的再也不是那個傲視一切、神色飛揚的天才,而只是個集落寞、孤寂于一身的平凡女子。
歐遠航走了過去,接過林雲波手中的招貼工具,一看便知道那又是去張貼那只有一句話的尋人啟事。「雲波……」
「別說了!」林雲波擺擺手,無力地把疲憊的身體投入沙發中,橫抱過一個背墊,埋首其間。
「雲波!」歐遠航實在無法看著她這麼消沉,多少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她都可以克服,消沉絕不屬于她。剛想扯開她的椅墊,強迫她面對現實,卻被一聲電話鈴聲打斷了話頭。
林雲波一遍一遍听到電話鈴響起,一次又一次看到歐遠航走過來一遍又一遍對著話筒解釋著什麼,以至于最後開始對著話筒怒火沖天的大聲吼叫起來,到了最後,他干脆一把扯掉了電話線,長長的電話線蜷縮在牆角,孤獨又淒冷,林雲波的心一直在往下沉,隨著歐遠航那用力一扯咯 !一聲……
歐遠航扔下電話線後,怒火沖天地奔了過來,站在她面前︰「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找到他?雲波,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些人說了什麼?他們叫你別傷心,叫你別發愁,叫你別自殺!天!你成了什麼?成了一個被憐憫的對象,但你不是!」歐遠航俯來,看向林雲波,希望從後者臉上看到一點強者的神色,她的腳步太快,轉變太突然,他永遠也無法追趕。
林雲波猛地抬起頭來,沖他一笑︰「我知道了。我錯了,保證不再有下次了!」說完拋開背墊,跳了起來,奔入臥室,「砰!」的將房門關上。
他該拿她怎麼辦,說她是弱者,她強硬到不讓別人踫她的傷痕,就這樣固守、抵御,說她堅強,可她還有淚流……歐遠航頹廢地跌坐在地上,再也無力追過去,試著寬慰她,再也無力了……
一屋子盛滿的黑暗中,有雙明亮的眼眸,她的確還有淚流,但林雲波卻沒有讓它流瀉似河,自己的尋人啟事會感動那麼多人,從沒想過,也從不在乎,但那麼多人中有他?只有她叫他「風」,只有她才會有那麼強烈的情感,但仍沒有把他帶回身邊,像只迷途的鳥兒,越飛越遠,越遠越飛,離開她!但,她會一直守候在這里,等他回來,等他感動,等他肯為她放棄那種生活回到這里,哪怕荊棘刺穿胸膛,哪怕蒼鬢如霜,這一切都不會改變,不會!
歐遠航走出林雲波所住的公寓大樓時,街上已經很少有人了,深秋的寒風,借著昏黃的路燈,鼓動著最後的一片落葉,舞動著淒美、悲涼的身姿,秋天啦!這麼快!一年要過去了,一年前第一次踏入佳業,不知道什麼是害怕,而今才體會,害怕並不是對自身生命的擔憂,而是拋棄親情、友情、愛情……和所有自己愛的、愛自己的人生離死別,這種恐懼就象這灰涼的季節,一步步深入全心,佔據全身,一個又一個人在他前面拋棄了所有,丟失了生命,許多人不知道他們的姓、他們的名,所以不管如何,他選擇了這條路就一定要走下去,也許前面就是死亡,也許他無法完成父親的囑托,但他無悔。
歐遠航抬起頭來,仰望著樓上林雲波的窗口,那里有他為她留的一盞燈,希望不要是最後一次。
一低頭,面前立著個小巧、單薄的女子,像片落葉剛從樹枝頭飄落。
「晶晶!」歐遠航輕呼一聲,走了過去。
李晶晶猛地退後幾步,低著頭,一直盯著自己的鞋尖。
「怎麼了?」歐遠航問得小心翼翼。
一陣秋風吹過,她全身一顫,不自覺地用雙手環繞起雙臂,秋夜的寒風不是她那件單薄的襯衣所能抵擋的。歐遠航月兌下外套,緊走幾步,不容許她再往後逃避,徑直將衣服披在了她的肩頭。
她突然抬起頭來︰「你快逃吧!」兩只眼楮中有對死亡深深的懼怕。
「為什麼呢?」歐遠航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雙肩,內心中狂跳不已,怎麼可能?她怎麼會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逃?
她瞅了他很久,在記憶中,從他們認識起,她從沒有這麼近,這麼長久地看過他。她是那麼嬌小,柔弱,兩肩在他的手中輕抖,慢慢的,慢慢的,她眼中有淚水奪眶而出。歐遠航心中一陣驚悸。
「為什麼騙我,其實我都知道。」她輕輕的聲音如同黑夜中的響雷,震得歐遠航呆立當場。
她知道!她知道!那麼這許許多多的情報都是她故意泄露給他的,包括對林雲波的兩次襲擊,那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揭露他!還處處幫著他?
「你知道什麼?」歐遠航故作鎮靜地反問了過去,真是難以讓人相信,這個計劃是天衣無縫的,做了多年的準備,犧牲了多少人,最後,才由他收集了歷年來的罪證,為的只是最終能將李坤繩之以法,沒有可能會讓她知道。
「不要問我知道什麼,你最後一次與那個警員聯絡,已經徹底泄露了你的行蹤!不要再查了,走吧,越遠越好!最好永遠別再回來!」她哭叫著抖落身上的外套,猛一轉身奔向團團漆黑色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