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一輛銀色的別克車緩緩停下。
車里,譚映暉、過晴和若琳都看到在夜色中旁若無人緊緊相擁著的兩個人,表情各有所思,沉寂。
「若琳,安她……是不是有什麼傷心的往事?」
這一天,譚映暉特地把汪若琳約出來喝茶。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若琳只是反問。
「其實早就想問問你了,」譚映暉道,「和安認識以來,總覺得她過得不太開心。」
無論多麼喜慶歡悅的場面倒映到她的眼里都會有些變質,再斑斕的色彩都明顯地在黯淡;而且,她的笑容總是與迷離同在,很容易讓人誤會是柔情似水,其實大多數時候只是心不在焉。
若琳不置可否,默默飲了一口茶。
「在她的心里一定有一個忘不了的人,對不對?」譚映暉道,「當邵征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他們四目相凝欲語還休的樣子,一開始幾乎以為她等的人就是他。」
「那為什麼你又認為不是了呢?」
「就在那天晚上,我們看到邵征抱著安在路邊,安哭得那麼淒傷……如果她所等待的人真是邵征,既然他回來了,她就不必再那麼傷心……所以我就知道,那個人肯定不會是邵征。」
譚映暉啊,還真是一杯玲瓏的開水,什麼東西放到他里面都無跡遁形。若琳在心底嘆了聲息,卻道︰「你還真是能猜,也許還有一個可能——安等了邵征很多年,可他回來還是拒絕了她的一片痴心,于是她失望得失聲痛哭。」
「是嗎?真是……是因為這樣?」
若琳嘆了口氣,不想再折磨他,「不是這樣的。」
「那還是我猜得對嘍?」
「嗯。」若琳沉重地點了點頭,「安在十七歲的時候有一段初戀,對她來說刻骨銘心。那個男人……失去音訊已經十幾年了,估計再回來的可能性也很渺茫,可是安卻總沒辦法敞開心扉去接受一段新的戀情……你知道,就安的人品相貌來說,這麼多年也不乏追求者,但沒有一個不是鎩羽而歸。」
沉默,過了很久,譚映暉才說了四個字︰「果然如此。」
其實自第一眼見到安學敏,就覺得她的眼底和神韻間都充滿故事。又沉默了一會兒,他問︰「那邵征他……他對安……到底有沒有感情?」
「這怎麼說呢?」汪若琳想起接風宴那夜的尷尬,驀然覺得有幾分不自然,「邵征和安是青梅竹馬的鄰居,在學校里,我們都看得出他很保護她。那時候他是學生會主席,很多同學也都開玩笑說安是未來的主席夫人。但是……我本人並不覺得邵征對安有什麼超出友誼之外的感情。」
「但過晴好像很落力地想促成他們這段感情,不是嗎?」
若琳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你也看出來了?」
確然,這件事情過晴做得太不高明,不似她以往行事的心志水平。她是太情急切切要幫邵征,卻不知那受她恩惠的人到底領不領情。
「她那天做得那麼明顯,傻瓜也看得出來。」譚映暉苦笑,「若琳,告訴我一句實話,以你的經驗、以你對安學敏的了解,你覺得她會愛上邵征嗎?」
「以我對安的了解,如果真的喜歡邵征,早八百年前她就該跟他在一起了。」若琳也苦笑起來。
譚映暉陷入沉思。
「小譚,」若琳忽然喊了一聲,令他回神,「為什麼你要問那麼多關于安的問題?」
她也是明知故問,為的是確定一下而已。
「因為……」譚映暉猶豫了一會兒,只是猶豫了一小會兒,便很誠實地回答道,「因為我喜歡安學敏。」
他的眼神溫和淡定,清澈澄明。
第十二章相見不相認(1)
餅晴自接風宴以後就一直沒有再見邵征。
當他主動打電話找她時,她很久才接的電話。
「過晴,我想跟你談一談。」
「……談什麼?」
「出來再說。」
結果約在「校園」。
十來年了,慕華的校舍都幾經重修,但「校園」這個小茶餐廳竟然還在,只是老板已經換了幾撥了。
「談什麼?」
邵征先到,等了十分鐘過晴才來,還沒有坐下就這麼急不可耐地問。
「怎麼你很忙嗎?」他反問。
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才道︰「還可以。」
「那就坐下來一起吃點什麼或者喝點什麼再慢慢說不行嗎?」
「行,當然行。」
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雙方都略有抵觸的語氣來對話了。自從一起離開秋池去求學,尤其後來到了國外地生人孤的時候,他們的爭鋒相對變成了互相扶持。
回到慕華,恍然回到了中學時代,學生會主席和副主席,互相質疑對方的能力,話不投機。
「談什麼?」捺著性子喝完一杯茶過晴才第二次開口。
「談關于安的事情。」
「哦。」過晴恍然應了一聲,臉上突然出現很輕松的表情,「那天……進展得不錯哦。」她很難得會使用如此輕松語氣,有點假,明明只有三分的興奮卻偏偏硬裝出十分的樣子,「我和若琳還有那姓譚的都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怎麼,特意感謝我而來的嗎?那你該請我去更貴的地方吃更好的東西,也太摳門了吧?」
靶謝……邵征哭笑不得,真恨不得罵句粗話,感謝個屁!
那天晚上她害得他很尷尬,他可以暫不計較,但是害得後來若琳過來找他談話,問他對安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他這才知道過去原來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情,原來從十多年前過晴就開始為了促成他和安而展開了一系列的強硬干預行動。
這丫頭簡直……簡直自以為是到了極點了。
「過晴,拜托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了好嗎?」
餅晴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僵硬,「什麼意思?嫌我多管閑事了?」
「你沒有多管閑事,只是自以為是,你向來喜歡自以為是,幾十年如一日。」邵征說了一連串,雖然說得很輕,類似自言自語,但還是一字不落地落入過晴的耳朵里。
這下好了,如點燃了的炮仗,過晴一下子火冒三丈地跳了起來,「邵征,我過晴這輩子還沒踫到過像你這種好歹不分的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很多人看向這邊,十七八歲的學弟學妹們目光好奇地刺在他們的身上。
「坐下!」邵征有點尷尬,放軟了語聲,有點央求地道,「先坐下再說,好嗎?」
餅晴坐下,重重的,氣得冒煙的表情。
「過晴你……我只希望你以後可不可以別這樣主觀?」
主觀,比自以為是好听一些,但它們是同義詞。
「你知不知道你在安身上所花的那些心思很無謂?」
無謂,和沒有意義也是同一個意思。
「夠了!別一再申明了,我過晴不是一個不識趣的人,明白了,以後你的事情我再插手就是王八蛋!」
「你真的明白了嗎?」邵征表情很奇怪地望著她,有點兒失望,有點兒急迫,又有點兒——遲疑。
有什麼不好明白的?不就是嫌她管太多了,他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處理嗎?過晴白了他一眼,「你都說得那麼清楚了我還不明白,當我是白痴嗎?」
「過晴你……你不僅僅是自以為是,有時候……在某些方面,你的遲鈍真是……」他說不下去,只長長嘆了一口氣——真是跟白痴有得一拼。
「你今天到底想跟我說什麼?」過晴又忍不住提高了嗓門,「有什麼意見什麼指責大可放到台面上來說清楚,少來支支吾吾!」
「過晴,連若琳都看得出來我和安之間沒什麼戲,你為什麼偏偏認定我們兩個可以湊作一堆?」邵征望著她的眼楮,「你真的認為我對安很有意思嗎?真的一直都這麼認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