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浴室里的鏡子前端詳著自己,鏡子的那一頭反射出一個濃眉大眼、鼻子挺直而下巴方正堅毅的青年。他──一個年近三十的企業才俊,真的就要結婚了嗎?
若他真的愛著吉娜,為什麼會跟一個他才認識一晚的女人發生關系?
陳翔影伸出手模自己的下巴,新生的胡須扎著他粗糙的大手。
一開始,他只想逢場作戲罷了,但是現在他自問,他愛過吉娜嗎?
答案是──不!他根本沒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吉娜或許是個好女人,她漂亮、高貴而且大方,出身又是好人家,最重要的是她有錢。對他這種自小便赤手空拳打拼的孤兒來說,是個極大的誘惑。
若娶了她,在社會交易上,他會是個令人羨慕的丈夫,這也是他在上個月向吉娜求婚的原因;無礙的,吉娜會無怨無悔的愛著他,將來相夫教子,生一窩孩子並整頓家務,每天煮著香噴噴的晚餐等他下班……
乏味!乏味至極的婚姻生活。
他是否真的願意就此被綁死在婚姻這張網上?他根本就是個還未收起玩心的大男人,還想再享受幾年的游樂。
也許再三、四年吧!也許不只三、四年;總之,不是現在,現在他還不想結婚。
但是,吉娜已經開心的整理起他的公寓,看好了家俱,準備好結婚事宜。看到吉娜的興奮之情,他不忍掃興;這也是他的最大缺點,永遠都狠不下那個心來。
對自己的夜夜尋歡,他倒也不覺得有多慚愧,或認為對吉娜有不忠的地方。快結婚的男人,何不在有限時間內好好玩玩呢?
他沖了澡後踱出浴室,看見李貞雯已經醒了,正朝他露出庸懶嫵媚的微笑。
他從來不曉得女人的妝竟能持久到幾乎十二小時都不掉的。望向梳妝台,看見來不及收好的化妝品瓶瓶罐罐的躺在上面,大概她是趁他洗澡時上的妝吧!
翔影拿起椅子上的西裝外套披放在右臂上,假裝沒看見李貞雯那一副做作的姿態,逕自走向門邊;李貞雯見翔影沒反應且打算離開,急急的包著薄被跑到他面前壓住門。
「你就這樣走了嗎?」她氣憤翔影那不在乎的態度,不禁破口大罵。
「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翔影捺著性子說。
但李貞雯可不罷休。從來沒有男人能使她產生這種又愛又恨的情愫,雖然她氣眼前這個男人不解風情,但自己卻為他獨特的男性魅力所吸引。陳翔影是她所見過最性感、俊逸的男子了。這樣的男子怎可由她的指縫溜走呢?
她決心用溫柔的態度面對陳翔影;很顯然的,這個男人吃軟不吃硬。
「留下聯絡電話吧!」
看著李貞雯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翔影不曉得是該笑她傻,還是替她難過。難道她不了解他是個拴不住的男人嗎?「我想就算了吧!」
「你……」
翔影毫不留情的扳開李貞雯擋在門上的身子,逕自走了出去。
李貞雯在他身後投以殺人的目光。
翔影走進了電梯,按下B1的按鈕,由車庫間出了電梯門。
打量自己的黑藍色跑車,當初他之所以買下,是為它的功能和性能所吸引;話說回來,他買了三年多,只是利用這部車做為代步工具,開去上班。卻還未嘗試過此車的性能。
今天,他決定在這三點多的凌晨,開車到無人的街道上,好好飆個過癮。
他不曉得時速到底開到了多少,他只感覺自己似乎就要和車子飛了起來。他把事業、婚姻、吉娜以及種種的一切統統拋到了九宵雲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是他所願意去想、去煩惱的。
驀地,他看見了眼前有一團刺眼的亮光向他撲來。那團光是如此的快、如此的閃亮,頓時,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
冷兒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水中一般,又像無法呼吸似的。恐懼侵蝕著她的全身,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痛苦,忍不住的叫了出來。
腦中閃過了千千萬萬的顏色,接著是一個強大的黑色漩渦吞蝕著她的身體;一直吸進,再吸進,直到她認為身體已經快被撕裂了一般。
「我快死了,我再也見不到爸爸了……」冷兒在心中不斷的吶喊,她直覺有人溫柔的抱住了她。是父親的手,一定是的,只有父親的手才會如此的充滿溫情。
「爸!」冷兒喜極而泣的哭喊出來。卻是怎麼努力也無法睜開眼楮。
「別哭!我會一直在這里陪你的。」溫暖的手幫她拭去了滴落的眼淚。
靶覺到了溫暖的手臂替她重新蓋上被子,冷兒慌亂的把手伸到上頭胡亂抓,想抓住案親的手,以免再也握不到了。
「爸!我終于回來了。」冷兒用小小的手抓住案親強而有力的左臂,以稚女敕的聲音說,隨即帶著深深的睡意微笑入夢。
翔影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心中泛起柔柔的漣猗。
當他以為就要撞上了那一團亮光時,以為自己大概快死了;但是車子卻奇跡似的停了下來。他下車時,只見一個小女孩沒有絲毫擦傷的躺在地上。
她就像西方人形容的天使一般美麗,但卻是個十足的中國人,細致得像個瓷女圭女圭般,美麗得不似小孩,臉龐卻又有著掩不住的孩子氣。
這個孩子必定是遭遇了嚴重的不幸事件,才會流落街頭。她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從沒有看過的式樣,有點類似電視上的古裝劇衣服,但又像是旗袍的樣式。而衣服質料則色澤美麗,不似市面上的一般衣料。
她看起來真是令人又愛又憐的小女孩,可是卻又長得比他所看過的女孩以及──女人美麗。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痛苦的事情呢?為什麼在睡夢中不斷的哭泣?看她如此的流淚,翔影的心不自覺也跟著酸了起來。
「你有什麼痛苦的事就忘了吧!我會一直在旁邊守護你的。」翔影倚在女孩的身旁,以細若游絲的聲音輕輕的說著。
女孩輕挪了一下她的身體,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翔影又是不忍的輕拍著,心中有股強烈的,想保護這個連話都沒有說過,而且是他一個小時以前才帶回家的孩子。
他自己也有個妹妹,但卻從沒有過相同的心情。
他溫柔地拂開女孩覆在額上的一撮發絲。女孩規律的呼著鼻息,似乎已沉沉的睡著。
翔影輕輕的想抽開被女孩抓住的手,卻又再度被緊緊握住。他只好打消這個念頭,一直坐在床畔,直到濃濃的睡意向他襲來。
※※※
「爸爸!我好難過……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呢?其實我好怕……爸爸,救我……」
冷兒囈語著,並在床上慌亂的翻來覆去。她覺得自己就快陷下去了,陷入四周一片黑暗的漩渦里。她一個人在沒有空間據點的深淵里飄浮,難道她死了?可是天堂並不像族人所形容的春光明媚、碧草如茵,難不成……她到了地獄?!
「我還不想死,我想見爸爸……」冷兒無力的想嘶喊,她哭叫著,雙手又胡亂的抓著。她想回去,縱使家園已殘破不堪、不似從前,但至少有父親──從小陪她、愛她的父親。
「噓!痹,別哭。我會一直在你旁邊的。」
「是爸爸!我回來了!終于回來了。」冷兒在心中無力的吶喊,淚水又不爭氣的由眼角流了出來。
「別再哭了。」緊握著冷兒的手加重了力道,卻也包括了無限的柔情。
「爸爸!」冷兒拼命的想張開眼楮看看慈愛的父親,但是眼皮沉重得有如鉛垂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