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冀曜率著王府上下前往大門準備接駕時,皇上的八人抬大轎正在一大隊人馬的保護下接近王府,領隊的李公公在見到王府大門前的一排人等時,立即拉嗓大喊「皇──上──駕──到──」
待皇上的轎子在王府前停下,柳冀曜袍擺一拉,隨即下跪,「臣,柳冀曜率一家大小前來接駕,願吾皇萬歲,萬萬歲。」
朱芸跪在柳冀曜身邊,一張清雅秀麗的臉龐百般的不安,秀眉輕顰、杏眼微抬的看著她的皇兄自轎內跨了出來。
皇上自轎內走出,一身的素服難掩身上渾然天成的威儀與霸氣,雄糾糾氣昂昂的挺直背脊端看下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干人等,終于在柳冀曜身邊看見那著平凡人家裝扮,教他為她操心得幾乎長出白頭發來的朱芸。
他唇角微微一勾,輕手一擺,「平身。」不等一干人等謝恩站起,就逕自朝大廳內邁步。
「謝皇上萬歲、萬萬歲。」柳冀曜與一干人平身而起,見皇上已邁向大廳,連忙尾隨而去。
皇上在大廳之上落坐,身旁各站一名護衛,炯炯的目光直直的射向柳冀曜與朱芸,龍口一開便是興師問罪︰「晉王你誘拐公主該當何罪?」
朱芸緊繃的情緒在這一刻潰決,截在柳冀曜開口前叫了出來︰「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要跟著他的,皇兄若要怪罪就怪罪在臣妹身上好了。」
皇上注視著朱芸明明恐懼卻又倔強堅毅的神情,眸中閃過一絲詭譎。
「怪罪在你身上?你抗旨逃婚之事已重罪難當,竟然還想攬他人之罪于自身?你認為你承擔得起嗎?」皇上一臉慍怒表情,眸中卻閃著與表情南轅北轍的溫柔之光,著實令人感到怪異。
柳冀曜連忙下跪,「皇上息怒,公主抗旨逃婚乃為微臣,此罪微臣願獨肩挑攬,請皇上饒恕鮑主。」
「你要獨肩挑攬?你挑得起攬得起嗎?」皇上眉尖一揚,沉聲喝道。
「不,不關他的事,」朱芸奔至皇上面前,潸然落淚,「皇兄,真的不關他的事,您千萬不能怪罪于他,求──您。」雙膝一軟,跪于皇上面前哀求。
「只要皇上肯開恩于公主,就是要臣死,臣也毫無怨言。」柳冀曜目光如炬,語畢叩首于地,只盼求得皇上開恩。
「不,」公主奔至柳冀曜身邊,將淚雨滂沱的臉頰帖在柳冀曜寬闊的背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如果皇兄要你死,我也絕對不會茍活。」
「芸兒!」柳冀曜挺起身子,再也顧不及皇上在前地一把將朱芸擁進懷里。
兩人的真情感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而皇上,他胸下的心此刻的悸動難以言隃。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如此震撼天地的愛情他也有過,他和雙兒……
「皇上,民女楚華兒斗膽在此懇請皇上開恩,不管晉王與公主究竟犯了什麼錯,但事情若要追究,責任最大的莫過于是皇上您。」
皇上的思緒被突然下跪的華兒拉回,華兒的話救他深感意外與震驚,當然,也震驚了堂下的另外三個人。他迅速的端詳華兒一遍,這丫頭一身的江湖之氣,那張活潑的臉蛋雖不及他皇妹的靈秀,卻也活潑俏麗,最重要的是,她那一臉不畏不懼的柛坦蕩情教他益發欣賞。他的唇瓣微微的牽動,「哦?朕倒想听听這責任該如何從朕身上追究?」
太夫人嚇壞了,低聲制止華兒不可胡鬧,哪知那丫頭偏偏執意。
「皇上,您下旨賜婚卻不問當事人的意見,算不算一意孤行?」
皇上挑著一對英氣十足的濃眉,模著下巴緩緩點頭。
「好,那您懷疑晉王對您的忠心,故而將公主許配于他欲掌控其心,算不算卑鄙?」華兒理直氣壯的指控。
皇上震驚的自椅子上站起,那一臉的嚴峻差點就把太夫人嚇昏了過去。這丫頭是不是不要命了?
「華兒!」柳冀曜出言制止,這丫頭再說下去,腦袋肯定搬家。雖然他對她迷昏他的事至今仍不能完全釋懷,但是,卻也無法眼睜睜的看她自找死路。
華兒瞥了柳冀曜一眼,回眸對上皇上森然的眼神卻仍一派安適。
「既然他身為皇上,堂堂一國之君,自然不會與一介民女計較,更何況我說的還是實話。」
「你這「實話」從何听來?」皇上顯然怒氣勃動,卻因那丫頭的話而刻意壓抑。如果他因她的話而大怒,豈不落人口實?
「從何听來?」華兒冷冷的哼了一聲,「難道您不知道公主為何抗旨逃婚?她就是不願讓您利用來掌控晉王的一舉一動,所以才會逃婚的。」
皇上將犀利的目光轉向淚眼未干的朱芸,「她說的是真的嗎?」他的皇妹真的扭曲了他,把他當成是那種卑鄙無恥的小人嗎?他覺得他的心此刻像被一把利刃割著。
朱芸勇敢的抬起淚臉面對皇上,「難道不是?您將姐姐許配給高麗王子難道不是一項計策?您知道當時的姐姐有多麼傷心難過嗎?而我,您難道不也把我當成一顆棋子,安插在于南方深得人心的晉王身邊,只為了利用我來牽制他,怕他有一天會坐大而反?」朱芸第一次這麼勇敢的在皇上面前說出她心里積壓已久的話,她是豁出去了。
皇上痛心的跌坐在椅子里,糾結的五官呈現出萬般的痛苦。天知道他如此處心積慮的為兩位皇妹安排終身大事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母後臨終前的叮囑,以及自己對兩位皇妹的疼愛。哪里知道,他的一番好意卻變成了驢肝肺,甚至,被說成是那種連他自己都為之唾棄的卑鄙無恥小人,他這個皇兄、這個君王做到這樣,他……他真的……覺得好失敗,好心痛。
「哈……」他突然仰頭大笑,扭曲的五官所呈現的痛苦在在反映著他內心無比的傷痛。
「起駕回宮。」一個甩袖,以趨著沉穩卻快速的步伐邁出王府大廳。
堂下的一干人全被皇上的舉止給弄胡涂了,沒有人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什麼。
站在皇上右側的白禮辰在皇上痛心離去後跪在朱芸面前,以一個忠心臣子的身分說出心里想說的話︰「公主,恕下官多言,公主您這次真的是傷了皇上的心了。皇上為了太後臨終前的遺言,處心積慮的為您和莘公主尋覓得以讓兩位公主依靠終身的對象,沒想到卻遭兩位公主如此誤解。天知道當您抗旨離宮時,皇上是何等的憂心思悔,一再的自問是不是做錯了?而當皇上接獲晉王爺送入宮的辭書時,他更心痛的以為晉王也是因為反對這樁婚事所以才會向他辭官,因此,連夜派人送出聖旨撤銷婚事,只為挽留晉王。接著,當皇上獲知原來他下令通緝的人是晉王爺時,連忙撤除通緝令並親自移駕晉王府了解真相,可誰知道,他得到的真相竟然是如此不堪!您知道嗎?皇上放下國事親自南下並不是真的為了怪罪您跟王爺來的,他是為了你們的終身大事呀!皇上剛剛那一席話完全是為了想試探你們兩個的感情……」
白禮辰話未說完,朱芸已經撩裙而起,一邊哭喊著︰「皇──兄──」一邊奔出王府大廳,柳冀曜也隨後奔了出去。
是她誤會她的皇兄了,她真該死!再多的自責都無法彌補她帶給皇兄的傷害,她真的很恨自己,與皇兄做了十幾年的兄妹卻無法相信皇兄的為人,她該死,真該死!
原來這就是真相!柳冀曜心中的矛盾與困惑頓時得到解答。一切只是巧合,皇上自始至終都是他生死至交的好兄弟,從來都未曾改變過。他應該相信他的,可是他沒有,他只覺得內疚、覺得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