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這麼關心我。」尹琳笑道。「裴夫人——」欲言又止,她怕自己突然問起那件事會太唐突。
「有事你直說無妨。」裴夫人直爽地道。
「我……我覺得忌焱他對你好像……好像……」
裴夫人的眸中閃過一絲痛楚,唇邊的笑意看起來很勉強,「那孩子恨我。」舉杯啜了口茶。
「為什麼?」沒想到這麼快就切入重點!
裴夫人的唇角顫了一下,明顯地在壓抑內心的痛苦,「因為我對不起他。當年,我在父母作主下嫁給了應生,也就是忌焱的爹。他是個脾氣十分暴躁而且疑心病很重的男人,動不動就出手打我,甚至懷疑我跟別的男人偷來暗去……活在那種日子里簡直生不如死,到了受不住的時候,我只好選擇逃走。那時候忌焱才兩歲,我帶著他一路往北逃,沒想到最後非但沒逃成功,還差點被應生打死。」裴夫人咬了下牙,眸中淒楚地閃著淚光,「是柳恆,是他從應生手中救了我,給了我重生的機會,因此我便跟了他,誰料,快樂的日子才過了兩年,一場大水災帶來了瘟疫,柳恆他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為了要醫好他的病……我只好把自己賣給妓院,可是……他還是死了……」話說至此,已泣不成聲。
原來她不是被那男人「賣」去當妓女的!是傳言錯誤嗎?
尹琳扭著一對月彎眉,對裴夫人的遭遇深感同情。
「你怎麼又回到裴家的?」尹琳在裴夫人情緒稍緩和後追問。
「是我求應生的。」
「他答應了?」
「他是同情我才答應的,因為我得了不治之癥。」
「噢!」尹琳低吟一聲。
「我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在殘余的日子里能夠天天見到我的兒子。老實說,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尹姑娘,我知道焱兒很愛你,答應我,在我走後,代我好好的照顧他,求求你。」裴夫人握住尹琳的手懇求著。
尹琳注視著眼前這張充滿母性光輝的容顏,內心的情緒激動震蕩著,也不由自主地點著頭。
「謝謝你,也請你別把咱們今日談的話告訴焱兒,好嗎?」見尹琳又點頭,才綻放出一抹欣慰的笑。
第七章
裴府偌大的庭院此刻擠滿了人——裴府的下人,大伙兒嘻嘻鬧鬧地玩著尹琳教他們摺的紙飛機,滿地的紙張把裴府庭院點綴得活像個垃圾場。
尹琳坐在一顆大石頭上,仍不斷的在制造垃圾,她將一疊白紙一張張地往空中拋,故意讓它飛得到處都是,分明有意要將裴府變成垃圾場!
裴夫人此刻正端莊地坐在尹琳旁邊,兩片薄唇微微地往上揚。今天的她看起來很疲倦,而且溫柔得很不像話,最可怕的是,她靜得出奇!一個人突然間「完完全全」的安靜下來,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尹琳當然感覺得出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不對勁,可她又說不出那股不對勁是出在哪兒,因為裴夫人的樣子看起來並不痛苦,相反的,她看起來很平靜,而且臉上不時出現柔和的笑容。
「坐了這麼久累不累?」尹琳轉頭看她。
打從昨天听裴夫人說她時日無多,尹琳便已將她當成「病人」看待了。
裴夫人搖搖頭,嘴角的那抹笑仍保持著。她的目光望向那敞開的大門,眉間重重地扭了一下。
尹琳循著她的目光望向大門。裴夫人在等待什麼?尹琳知道她一定在等待某人或某物,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一只紙飛機突然撞上她的臉然後落在腿上,她拾起它放在手掌上把玩,眼角余光仍好奇的瞄著裴夫人。
突然,一群人成鳥獸散,跑得一個也不見人影,只見忌焱那高大的身影正跨入大門,並且飛快地掃了滿地紙屑的庭院一遍,當目光觸及兩個並肩坐著的女人時,兩朵怒焰毫不掩飾地自他眸中燃起。他筆直地朝她們走去。
「焱兒。」裴夫人一見忌焱立即燦然一笑,但得到的卻是忌焱冷冷、不屑的一瞥。
「你回來啦!」尹琳笑臉迎他,結果他狠狠地瞪她一眼,忿忿地將她從地上拉起,扯著她的手臂便往里拖。
「你干什麼啦?扯得人家好痛呀!」尹琳叫嚷著,怎麼也掙月兌不開他的箝制。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更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他生氣?一進門便像個凶神惡煞似的,真是個喜怒無常的男人!
「你放開我啦!」尹琳見他仍不放手,氣得張口往他手臂上一咬——他終于放開她了。
裴夫人見狀,著急的奔過來,想去踫忌焱的手卻又不敢,「你沒事吧?」裴夫人扭頭,以責備的眸光注視尹琳,「你怎麼可以傷害他?」
「沒你的事。」忌焱朝裴夫人吼了一聲,使得裴夫人驚惶地向後退了一步。
「忌焱?」尹琳皺起月彎眉,定定地瞅著忌焱,「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和你母親說話?」
忌焱噴火地回瞪她,「那是我的事。」又伸手抓住她縴細的手臂,「我警告你多少次了,叫你不準接近她,你為什麼偏要拂逆我?」
裴夫人連連向後退,只差沒跌坐在地上。她的兒子不準她未來的兒媳婦接近她?她顫著唇,按捺不住內心的酸楚,淚霧迷?地襲上眼眶。
尹琳瞥了一眼淚霧成水的裴夫人,可憐她所受的委屈。冷不防語氣更加生硬,幾乎咬牙切齒——
「我愛接近誰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語畢,重重地撇開臉。
忌焱捏著她倔強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我不準你再這樣跟我說話,听見沒有?」
尹琳更不服氣地回瞪他,一張漂亮的鵝蛋臉因生氣而發紅,「如果你可以做到不再用那種口氣和你母親說話,我也做得到不再用這種口氣對你。」
忌焱注視她片刻,緩緩地松開箝制她的手,嘴角揚起一抹冷得令人發寒的笑容,低哼一聲,拂袖邁向大廳。
尹琳追著他進入大廳,擋在他面嗅道︰「為什麼你總是不準別人這樣、不準別人那樣,卻恣意放縱自己做出不該做的事?她沒有不安于室、沒有拋夫棄子,更沒有對不起你們父子,相反的,是你的父親先對不起她,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一個疑心病重又愛打女人的丈夫。」
忌焱的黑眸發出兩道比刀鋒更利的眸光,聲音低沉卻憤怒,「這是她告訴你的嗎?你相信?」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忌焱,她是那麼地愛你呀!」
「愚蠢!」
「我——愚蠢?」
忌焱旋身背對她,「一個愚蠢的人才會相信她說的話。」一張嚴峻的臉鐵青得很難看。
「你現在說的是你的父親嗎?他不就是相信她說的話才讓她回裴家的?」尹琳努力的不讓自己繼續沖動。
忌焱冷冷地哼了一聲,「他相信她的時日無多,而那時日無多的人至今仍健健康康地活著,但他卻死了!」聲音中夾帶的痛苦尹琳可以感覺得出來。
「所以你把這筆賬加諸在你母親身上?忌焱,這是不公平的!」
忌焱轉身怒瞪她,「不管公不公平都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因為我不是裴家人嗎?」
尹琳受傷的表情讓忌焱為之一震,他過來抱住她,「不是這樣的,尹琳。在我愛上你的那一刻,就已經認定你是裴家的人了。」
「可你卻認為我沒有資格……」她微哽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那麼地心疼你,那麼深深地愛你,你那麼地善良、那麼地容易相信別人,我擔心你會受到不好的影響。」他心痛的閉著眼,將臉埋入她的頸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