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賀連宸對這位被許多媒體影射為台灣黑社會的「新生代角頭」——王志聖早有耳聞,他還是訝異于他身上鋒芒內斂的氣質;如果不是左眉上一道掙擰刀疤破了相,王志聖的外表甚至可以稱得上清秀俊朗,彷佛武俠小說中所形容的俠士。
賀連晨不禁納悶︰紅霓居然能將這名男子當猴兒耍?
芊黛為他們彼此介紹,心有旁騖的大聖勉強伸手並寒喧道︰「賀先生,久仰。」
「很遺憾在這種場合見面,王先生。」賀連晨補充一句︰「很高興認識你。」
兩人眼光交會,除了一抹了然外還有相互敬重之意。
「傷勢嚴重嗎?」已經听過弟兄在電話中報告情況的大聖冷靜開口詢問,他必須經由賀連宸之口再次確認,才能放下心中大石。
「紅霓的反射神經很好,」賀連良實話實說︰「其實我他搞不清楚當時情況,只知道紅霓躲過了一槍,另一槍射中了右肩胛。」
大聖閉上了雙眼旋即睜開,黑胖中光芒更熾。他輕聲詢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狙擊紅霓的人看起來像台灣人嗎?容貌、口音、穿著方面有沒有特殊之處?」
「你是說‘外籍殺手’?」思路敏捷的賀連宸抓住重點問。
「不!如果真是外籍殺手,紅霓不可能逃得掉。」大聖搖頭,沒有情報顯示最近有外籍殺手入境台灣,比較有能的是一些夢想淘金的偷渡客,只要有錢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受人指使,大撈一票走人。
「因為商務關系,我常往來大陸、香港,多少可以分辨出兩岸三垃同胞的差異。」賀連震沉思︰「我可以肯定那人應該是台灣人,很年輕,不超過二十歲;就像一般街頭混混。」
賀連晨鉅細靡遺地提供線索,並記下了車號。
「我想車號幫助並不大,很可能是輛贓車。」他說。
「謝謝!這就夠了。」大聖領首,沉默片刻他才緩緩開口︰「歐陽敏曾警告過我,只是我沒把它放在心上,我以為……」大聖猛然住口,他狂妄地以為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在他放出風聲後,道上弟兄們絕不可能為龍雲鵬這種不相干的外人與他為敵,他甚至還跟美、加等地的華人幫派打過招呼,卻沒料到百密一疏,受托狙擊紅霓的竟然會是沒有組織、不成氣候的小混混?!
「不!這不成理由……」他喃喃低語。
賀氏夫婦詫異地對望一眼,不懂大聖話中涵意。
時間分分秒秒溜走,直到凌晨五點時,執刀醫師才出面報告手術順利的消息。
確定紅霓傷勢無礙之後,王志聖深深吐氣,做好心理準備前去承受即將來到的責難。
踏出了醫院大門,神情陰鷙的大聖快步而行,對亦步亦驅的手下發出了一長串指令與密碼。弟兄們微變神色,除了肅容應答外並不敢多加質疑老大的決策。
調回了潛跡在大陸、菲律賓等地的精英,其中更包括有「鬼影」之稱的青字輩老將,以及近兩年來聲威鼎盛的鷹組新銳……
在王志聖拒絕手下隨行,自行開車離去後,一個弟兄喃喃地說出眾人心中的迷惑︰「老大是要掀起一場‘縱貫線大火並’嗎?」
山雨欲來風滿樓。
※※※
周宅。
大聖的「負荊請罪」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你說什麼?紅霓出了意外?!」周母焦急地追問道︰「傷得很重嗎?是怎麼發生的?」
一身唐衫剛打完太極拳的周老爺子凝神皺眉,會讓這孩子親自登門謝罪,事態一定很嚴重了……西裝革履正準備到總統府辦公的周父擔憂間︰「紅霓又跟人打架了嗎?」
「不是。」大聖低下頭來,心底一番交戰後黯然說出答案「紅霓受了槍傷。」
周母倒抽一口氣,身體一陣搖晃,同父連忙扶住了妻子,「婉清,你別慌,鎮定一點。」
「為什麼?」周母情緒激動,瞪視大聖,「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紅霓……她現在人在哪里?」
是他!一定是這個男人害得紅霓受傷!周母嗚咽出聲。不應該讓紅霓跟這種下流階層的人來往……
「婉清。」老爺子沈穩溫和地輕聲喝止媳婦的失態,轉而向王志聖要求解釋。
「店里有些財務糾紛,有人找上門來開槍示威,紅霓是被流彈波及的。」大聖面不改色地撒謊。
既然他已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一切,就不必再大費唇舌解釋,橫生枝節。
能瞞了過去,別讓長輩因紅霓的恩怨生氣。
「照你這樣說來,紅霓這一次是無辜受傷了?」周老爺子沈著問。
「是的。」一抹不安掠過了他的心頭,周爺爺似乎知道了什麼……?!不!不會的!丙真如此的話,周爺爺不可能保持沈默——歐陽敏那番可笑的「戲言」是假的吧?!
再一次保證紅霓肩傷並無大礙後,周父三人跟大聖趕赴醫院去探視紅霓。
※※※
清晨台北的交通出乎意料的順暢,抵達醫院時,紅霓正好由恢復室送出,換到頭等病房;麻醉未褪的她雙眼半闔呢喃著模糊話語,肩膀、右臂上綁著固定用的三角巾架;醫生詳盡的解說台周家三位長輩放寬了心。
須臾,敏兒、妍妍也接到芊黛的通知匆匆趕來,眾人在媲美五星級飯店的豪華病房內討論、寒喧。一旁保持緘默的大聖悄悄退出了病房之外。
門外兩個穿著POLO衫與休閑褲的男子迎上前來,低聲報告各項零星情報、等候大聖進一步的指示。
短短數小時內,「青松幫」的大小堂口早已開始展開行動,透過和種管道布下了天羅地網。
蛛絲馬跡的線索在各方拚湊下逐漸明朗。
「龍雲鵬前天已搬離他住的飯店,而且房租預付到今天才用電話通知退房,大概是要掩人耳目……」
「境管局的資料顯示︰龍雲鵬尚未離境。」
大聖听到情報並不覺得意外,懷恨在心的龍雲鵬當然希望在離境之前听到紅霓的噩耗。
他冷冷開口︰「別讓他有偷渡的機會。」
「是。」從南部分堂趕上來的弟兄答復︰「所有的‘蛇頭’(注︰偷渡集團的老大)我們都打過招呼了,就算那家伙肯出天價,也沒人敢保他。」
行動電話一道接著一道響起。
與大聖私交不錯的幾個幫派老大主動提供線索︰早在兩個星期前,就有一個高大英俊的加拿大華僑四處尋找槍手為他「辦事」。
「小老弟,真抱歉。」台南的洪叔誠懇地說︰「我的‘阿弟’只告訴我︰那個人要‘做’的對象是女的,我一向不打女人的,更何況去對付一個女人?!所以我手下的人沒人敢接他的買賣。如果早知道他要對付的是弟媳婦,說什麼找他會把那家伙捆起來交給你處置。」
大聖向這位父執輩大哥道謝,類似的線索也為時已晚地紛紛出現。比較有建設性的消息是︰那兩個不成氣候的殺手所開的贓車已查出了地緣,車主是高雄人,車子是在屏東游玩時才失竊的。
水清魚現,屏東方面的消息姍姍來遲——熊哥那邊有兩個嗜賭的小嘍偷走了一把制式手槍和五發子彈,正好跟打傷紅霓的彈頭同一型。
唯恐引起一場南北大火並,幾位有頭有臉的大哥紛紛出面調停,熊哥也慨然允諾︰絕對不護短,一定把兩個混帳找出來還大聖一個公道。
青松幫老大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傳聞,在道上沸騰地傳了開來……
※※※
「什麼?一個星期?」紅霓精神飽滿地大叫︰「只是鎖骨斷了,居然要我住院一個星期?我會悶出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