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扯!」君亞鄙夷道,不耐地揮開他的手。
眾人的目光聚集在老板臉上,對他的倦態、臉色提出批評與忠告。
「行行好吧!你就帶著你的唇槍舌劍去看醫生,讓我們這些小職員喘口氣,如何?」史帝芬提出建議。
腫脹的傷口如針挑火炙。沈君亞決定從善如流。
***
手捧著林嫣如所訂的探病花束,紫綾不安地按下螢幕對講機的按鈕,為她開門的居然是笑臉盈盈的雁雪。
才剛從君亞口中得知事情始末,雁雪就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好奇心想一窺這位姻親的盧山真面目--說實在話,在表哥的婚禮上,她對紫綾僅是匆匆一瞥,沒有留下太多印象,只是一個年輕、清秀的普通女孩罷了,並不怎麼起眼。
可是,她顯然地讓君亞「印象深刻」。
當一向冷靜冷漠得近乎令人望之生畏的君亞咬牙切齒地詛咒那個「白痴、天真、低能的丫頭」以及「該被人道毀滅、又丑又胖的豬」時,雁雪只能拼命、忍住笑意。
君亞腿上的傷口總共縫了九針,此外還注射了兩劑破傷風及狂犬病疫苗,情緒惡劣到了極點,正巴不得將怒氣發泄在雁雪以外的任何人身上,因此,探問的人雖多,卻沒有人坐得住超過五分鐘,往往客套幾句後就落荒而逃。
這個哥哥從小就是那種生病時絕不肯跟醫生合作、脾氣乖戾頑劣的小患者,雁雪哂笑。
「你好!沈小姐……沈先生……」恭逢其時的紫綾不曉得自己將會惹上小小麻煩,只是對屋內一怒一喜的表情頗感不自在,不知要如何應對才好。
「我猜……你就是我表嫂的堂妹?!」雁雪眼楮亮︰「你是來探望我哥哥的吧?」
紫綾遲疑,她是送花來的,「順道」探望算不算數?
雁雪眼光落在紫綾手上的一大束花,這些昂貴華麗的進口花卉至少也要一、二千元,真是可惜!她想︰君亞對這種嬌妍嫵媚的香花沒好感,反而喜歡養殖水草——怪人怪癖,她無法了解君亞的嗜好;種在玻璃箱中的水草不能賞玩又不能聞香,為什麼阿哥卻偏偏情有獨鐘。
「人來就好,何必帶花來?!被貓咬了……又不是什麼大事……」雁雪嘴唇微顫強忍著不笑出聲來,「別掛在心上,大伙都是親戚,幫點小忙是應該的……」
君亞冷哼︰「‘一表三千里’!」更何況還是微不足道的姻親關系。
「不是的……」紫綾解釋︰「我是送花給沈先生的。」她遞出了林嫣如的親筆慰問卡。
沈雁雪傻眼,紫綾誠實地表示自己只是「順路」過來探望沈君亞,林嫣如小姐送的昂貴花束之後才是紫綾的探病禮物--一盆小巧不起眼的「綠之鈴」。
小小的圓葉片卷合成一顆顆圓潤的綠珠子。一小串、一小串地垂懸就像翡翠珠子串成的項鏈,別有意趣。沈雁雪對紫綾好感遽增,紫綾的年齡或許小她一大截,卻有一種沉靜內斂的氣質,溫柔誠信令人望之可親。
于是雁雪卸下了高不可攀的千金小姐面具,親熱地挽起紫綾的手臂帶她往屋里走,「別站在門口嘛!進來坐一會兒,你喝不喝咖啡?」
「不用了……」紫綾推辭。
真正的主人一聲不吭,目無表情地盯著她看。
「噯!不用客氣……我去把花插起來。」雁雪笑嘻嘻道。順手為紫綾斟了一杯香醇咖啡。
君亞穿著一件寬松的老爺褲,系著兩條細腰帶,棉質家居服,獨自佔據了三人座的摩登皮椅,右腳跨在小茶幾上;似乎並不打算收斂他無禮、懶散的坐姿。
「阿哥!」雁雪噓他。
「對不起,我腳痛。」君亞慢條斯理挪了個更舒適的姿勢︰「既然是一家子親戚,就不用講那些客套虛禮了。對不對?紫綾‘堂妹’?!」
紫綾決定︰她不要去在意或探討這個人話中的真正涵意比較好。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被莉兒咬的傷……怎麼樣了?」
「托福!」君亞口氣辛辣︰「縫了九針‘而已’,死不了!」
「九針?」紫綾屏聲道︰「那……那麼嚴重?」
天!懊死的莉兒!九針!那一定會留下疤痕的……。
「我……我會負責任的。」她結結巴巴說。
君亞伸個懶腰,雙手在腦後交疊,故意扭曲語意。「是喔!還要給未出世的胎兒一個名份!」
「什麼?!」迷惑的紫綾半晌才听懂,他……他以為他是誰?新鹿鼎記里的周星馳?
「我是說醫藥費。」
「什麼跟什麼?」遍尋不著花瓶的雁雪冒出一句。「阿哥,你今天心情不錯啊?」
君亞不答,繼續追究︰「醫藥費包不包括整形去疤的手術費在內?!醫生說過了!這些疤痕十年五載還不會消失。」
紫綾一臉羞愧自責。令雁雪看不過去發話︰「干嘛!你又不參加中國小姐泳裝選拔--要不要順便隆乳?!--別欺負人啦!」
「隆乳?」君亞揚眉還擊︰「似乎某人才有此需要吧?!」
「阿哥--。」雁雪又氣又笑,心知君亞指的是她一向對自己的身材不滿意,常嚷嚷要去割雙眼皮、抽脂、隆乳的玩笑話。
紫綾愁眉稍舒,又有了新發現︰原來沈君亞的冷嘲熱諷並不代表他在生氣動怒--或者剛好相反,是一種親匿表示的真性情?必須是像雁雪一般長久相處的人才能體會的到。
「真是的!」雁雪嬌嗔︰「偌大房子連個花瓶都沒有!這些花該怎麼辦?擱在水族箱里?!」
「你喜歡,就帶回去好了。」君亞淡然道。
「不好吧!」雁雪吐舌頭。「人家誠心送你的耶。」
紫綾連忙表態︰「我車子里還有幾個藤編竹籃,或許可用。」不待沈氏兄妹表示意見,她已站起身來,「我去拿!」
須臾,紫綾便帶回來一個直徑約二十公分的長筒藤籃,內附一個小塑膠桶,加點清水及幾顆石頭為重心,再將繽紛多姿的花束插入,擺放在玄關處顯眼的地方,燈光照射之下,整個視野都鮮艷亮麗起來。
雁雪連聲夸她巧心慧思,並謝謝她的藤籃。雁雪的親切令紫綾對君亞的冷淡不再那麼耿耿于懷。
啜飲完咖啡,她彬彬有禮的向主人告辭,十二萬分誠懇地說︰「沈先生,如果有任何我可以幫得上忙的事,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很樂意做的。」
一直默默不語的君亞冷眼觀察雁雪和紫綾的對談,言語清晰、進退有節的紫綾有一種寶石般澄淨明亮的光輝。卻不知為何令他有股想一把捏碎或者細心呵護的矛盾情緒。
尤其是當她以一雙水靈清澈的眼眸直視他的時候。
沈君亞若有所思望著她道︰「任何事?」
他輕柔的口氣與深邃的眼神令紫綾不由得勾起前天夜里的回憶。
不公平!她在心中吶喊,他已經有了那麼美麗的女友,不該再以經驗豐富的優勢來戲侮她……
「只要我幫得上忙的話。」她低聲說。
「當然。」沈君亞慷慨道。「我只要你一個月的時間!」
「阿哥!」雁雪快人快語︰「你要做什麼?!」
她的哥哥真的有問題!「欺負」起小女生來了!
「當然是要她做我的家務助理啦!還能有什麼?」君亞理直氣壯。
「可是……你的家務助理不是早就沒做了嗎?」雁雪反問。天性孤癖的君亞並不喜歡有陌生人以打掃之名行偷窺之實--尤其是在兩位風韻猶存的鐘點管家企圖誘惑挑逗他之後,就干脆自己動手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