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儀臉色微紅,該死的小儀!那張嘴真是快過機關槍!
她不禁埋怨小儀。小儀則理直氣壯表示︰重癥就得下猛藥;反正好話都說盡了,倒不如換點真話來或許有效。
老董喜上眉梢送走了客戶,委婉地轉述王經理對她的褒揚——靜如處子,動如月兌免。
「不過,得罪客戶的話還是不能亂說,此風不可長。」
佩儀唯唯是諾。
老董自做結論︰「廣告是一門學問,廣告人可以有藝術家風骨;但不能有藝術家脾氣。」
真好听。她心底暗自咕噥︰小儀,你瞧!你成了我的「藝術家脾氣」了。
狽腿鴻要求加薪的希望落空,老董僅將佩儀升為企劃部經理,象征性地調了百分之五的薪水。
一向以她馬首是瞻,志偉、鴻仔、明莉起哄要公司同仁為佩儀慶賀。動手寫了一本「化緣簿」,洋洋灑灑十來人,規定每人一千元多退少補,如果攜家帶眷再多收五百元。
佩儀一把搶過明莉手中的「化緣簿」,笑著說︰「免了罷!這種‘樂捐’不妥當,升職的是我,沒理由讓大家破費,還是讓我作東吧!」
志偉笑眯眯地說︰「這倒好!老董加的薪水還不夠付這一頓開銷呢!佩儀,你這次虧大了。」
她隨口哼了一句陳雷的歌︰「吃虧就是佔便宜,計較要算啥米?」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要到哪里打椿時,沒人注意到她神游天外事不關己的模樣。
碧海藍天、椰林白沙……
小儀打斷了她的遐想︰別忘了先踢走徐志森。
最後,眾人決定上紗帽山,吃土雞、鯉魚六吃、桂竹筍——順便洗溫泉。
‘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志偉提議。
午後五點半,一行人分乘四輛車,浩浩蕩蕩向目的地出發。
紗帽山的景致十年如一日,一點也沒改變;柏油路兩旁大多是野草雜林,偶爾點綴著幾棵人工修剪過的柏樹,俗麗的聖誕燈泡閃爍發亮,簡樸的木亭設計粗糙,小小水池中擁擠著待宰的鯉魚。
佩儀咋舌︰誰說數大便是美的?
星期五並不是餐廳營業的巔峰時間,因此走唱的那卡西樂隊成了佩儀等人的專屬樂隊。
起初大伙兒還有些矜持,在幾瓶陳紹下肚後,紛紛搖身一變,搶當歌王、歌後。掌聲、口哨、外加恣意喝倒彩;電子琴外接喇叭和高分貝的麥克風,將他們的歌聲喧鬧傳至雲霄,也吸引了遠處一名男子的注意,他的目光由震驚、懷疑轉為凌厲冷硬。
佩儀一行人佔據了一間最寬敞的木亭,欄桿低矮,四面皆通的木亭就像是個明亮的舞台;中間是兩間無人木亭和幾棵樹,遮掩了遠處幾桌客人的身影,因此,佩儀渾然不覺自己成了那名男子所注目的焦點。
月明星稀,沁涼的山風使人酒意飄然,心情愉悅的佩儀也慨然獻唱,一曲《西北雨,請你慢且落》令眾人瘋狂鼓噪,口哨不絕。
洋裝青青歡喜要來去約會
窗外烏雲又擱要落雨
雙手拿著一蕊紅玫瑰
雙腳驚這陣烏暗天
……
這首台語歌曲輕快活潑,描寫少女妝扮得亮麗動人想趕赴約會,又擔心陣雨落下,憂喜參半的心情。
發自丹田的歌聲清亮悅耳,通俗的歌詞由佩儀口中唱出別有一番浪漫,與惹人憐愛的嬌態。
一曲方罷,「狗腿鴻」興沖沖拿起瓶中的假花,跑到她面前作勢單膝跪下︰「噢!佩儀,我崇拜你!」
她強忍笑意故作冷若冰霜狀,左手插腰雙腳交叉,擺出一付撩人姿態,右手假裝拿著鞭子一甩︰「叫女王!」
大伙哄然為之絕倒。女同事笑得眼淚都嗆出來︰「討厭!」
這種略帶葷笑話的幽默感原本無傷大雅。遠處的那名男子卻看得咬牙切齒,同桌的伙伴投來訝異的眼光,令他查覺自己的失態,他放下不自覺中捏緊的酒杯,借口打電話起身離座。
他在轉角處招來侍者,低聲囑咐了幾句。只見後者一臉為難,他掏出幾張千元大鈔塞給侍者,順利說服對方。
侍者換上了然于胸的笑容,這麼漂亮的小姐的確值得大費周章來追求。
他來回穿梭,熱忱服務佩儀一行人,佯裝不經意的攀談,套問出那名男子想要的線索。
送走了同行伙伴和作陪的兩位經理,他坐在紳寶轎車中,消化侍者剛才搜集到的情報。
她任職于創新廣告設計,公司位于忠孝東路三段。她們一行人正舉辦慶功宴,由她作東。
金錢的魔力真大,那個侍者甚至幫他弄來了一張名片。
「這位李小姐剛升為企劃經理,今天在這兒舉辦慶功宴。」侍者討好的說。
他點燃一根菸,閉上雙眼沉思,隨即調整駕駛椅到一個舒適的角度仰躺其上。
「要如何處置這只小狐狸?」他想。
就在他痛下決心忘了她時,老天爺居然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將她送到面前。
回憶如狂潮般決堤而來,強烈得令他無法招架。
兩人初次交談的話題躍入腦中……
她美目流盼地說︰「天蠍座男子有絕佳的忍耐力,還有極強的報復心。」
他冷冷一笑,表情莫測高深。
佩儀一行人喧囂到十一點多才盡興買單。一路上,藍色紳寶轎車尾隨其後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神秘男子眼楮微微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輕揚,心中升起無數疑問︰佩儀的狀況如何?分離了五年時間,她除了由大姐頭搖身一變為女主管之外,是不是名花有主了?近水樓台先得月,會不會是那個單膝下跪的活寶?
佩儀坐的正是「狗腿鴻」的車子!
怒意使他不由握緊了方向盤,他發現︰自己居然在嫉妒!
由紗帽山打道回府,最先被「放鴿子」的是佩儀,鴻仔載著明莉揚長而去,藍色紳寶的主人則隔著有一段距離,注視佩儀走入一棟雙並公寓的樓梯間。
他好整以暇觀察著右邊三樓的燈光亮起,陽台上佩儀的身影綽約可辨。
熄掉手上剛點燃的香菸,他掉轉方向離去。
三十余坪的居住空間,對一名單身女子實在稍嫌寬闊。步入主臥室中打開香腸族所使用的空中通訊器,清晰的交談說笑聲驅走了一室孤寂。
夜生活是屬于小儀的。她想。
洗好頭發正準備用吹風機吹干時,頻道上有兩位友台正爭辯著\'體位’問題。許多友台紛紛插花,葷黃狹謔百無禁忌。
小儀忍不住笑歪了嘴角,她放下吹風機,津津有味吸收一些「新知」。她確定像她一樣「STANDBY」的人一定很多。
也許是太過惹火了些,馬上就有「街道之士」按下麥克風發出干擾訊號。
電波打成一團,小儀只能接收到一陣刺耳的吱嘎聲響,秩序大亂,偶爾交雜著常駐友台破口大罵干擾的人︰「蓋台的!你家XXX……」
佩儀連忙關上通訊器,這下可好,新莊地區的天空上,這場電波戰起碼打上半個小時。
輕微的困意無法帶佩儀入眠,她陷入莫名的情緒低潮。
為什麼呢?她探索自己的內心。
你剛升職,有一個富有挑戰性的工作,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和付清貸款的房子,個性樂觀開朗,行事沉穩,極有人緣,為什麼還有一絲不滿、不平之感?
想著,想著,小儀出聲了。
「因為你沒有付出真心,總是跟所有人保持距離。」
佩儀咕噥一聲︰「真是感謝你良心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