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試著交往看看?人家好歹也是留美工程師,論學歷、家世背景都不錯,難得的人選。」
「對他沒感覺。不知為什麼,也許他的人太工程化吧。」若伶想到那晚他摘花的心情,也還挺解人意的,但就是說不出他哪里不對。
「感情可真奇怪,像許柏元這麼好條件的男人,你竟然對他毫無感覺;想當初那個廖修一,他哪一點能跟他比,而你卻愛得天昏地暗。你說這不是很奇怪嗎?」
「愛情本來就不能用有形的條件做依據,應該是心靈的一種需要。」若伶低頭想了想。「我對廖修一的感情,現在想起來都覺荒謬。我們倆的身世背景完全不同,他出身貧苦家庭,憑自己的努力一路上到大學,或許因為環境的艱苦,他比別人更早體悟到人生的種種不平等;再加上他成長過程缺乏親情,致使有了異常的偏差觀念,外表看似刻苦上進,骨子里卻是霸氣凌人,斯文的外表包藏一顆不平衡的心。因此,我就成了他那雙重個性下的犧牲者、倒楣鬼。」
停頓了會,若伶想了想又說︰「他今天若娶一個條件比他差的女孩,或許情況會好些,他那不健全的人格也許不至于發揮出來。而我,偏偏從小又被驕寵慣了,你知道結婚當晚他怎麼對我說嗎?」
雨文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他說︰若伶啊,婚前和婚後日子可不一樣,婚前是你家,婚後是在我家,這點你可要清楚。我想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五分鐘前的情深意濃,可以在瞬間煙消雲散?而他那冰寒的表情卻令我不寒而栗。那晚,我們並沒有洞房花燭,他冰著一張臉睡他的覺,我是獨自在另一個房間垂淚到天亮。而我對他竟在五分鐘內完全變個人,我的心是又寒又怕,不知該怎麼辦,只覺得整個世界在突然間變了樣、走了調,整個人像被推落萬丈深淵。」
若伶掏出手帕拭了拭淚,雖然婚變的陰影已然褪去,可是說來仍不勝歉歐。
「更好笑的是,為了保持形象,明明已是貌合神離,他依然安排了蜜月,讓大家都以為我們是幸福一對。
「若伶……」雨文伸手橫過桌面握住若伶,心中百感交集。若伶和廖修一從認識、交往、約會,她一向都是最清楚,卻想不到廖修一竟是這樣的人。
「塞翁失馬,焉知非禍。若沒有這樣的廖修一,就沒有你今天的改變。上帝說︰當命運關起這扇窗的時候,同時也為你開了另一扇窗,這就要看你怎麼去運用你的人生。唉!」雨文長長地嘆口氣。「從小看我母親自己單打獨斗地賺錢撫養我們姊妹倆,她一生都是在盡做妻子、母親的責任,到死都不曾為自己活過一天,所以當她過世的時候,我難過得難以言喻。她的死給了我很大的覺悟。人,終其一生,不管你是販夫走卒或達官顯貴,死亡隨時都在等著你,而我們卻總愚痴得不知死活地你爭我奪,最後還是逃不過死亡的魔掌,它終將吞噬你的一切。有了這種想法以後,也改變了我的人生態度,一切不再那麼執著,人生只要活得愉快就足夠了。」雨文也不知哪來的感慨,說了一堆。
???走出來來飯店的大門,兩人揮手各自搭上計程車。盡避剛剛的談話教人感傷,但若伶內心仍然充滿第一次領薪水的快樂。伸手進皮包模模那袋頗厚實的薪水袋,嘴角不覺地牽起微笑。這一袋可是她這一個月來勞動筋骨、耗費腦力所得來的,所以雖然僅有四萬塊,若伶卻覺得它比四百萬還要來得偉大。
下了車,若伶直奔向家門口,急著要向母親分享心中的快樂。不意卻差點撞到了人。
「你是?」若伶錯愕中一時想不起來人是誰,只直覺知道認識這人。
許柏元看她一臉的茫然,遂再自我介紹。
「幾許的許,松柏長青的柏,一元兩元的元。」許柏元依舊帶著微笑。「許久不見,難怪你不認得我。我打了幾次電話,你都不在,所以……很冒昧,一定讓你很驚訝。」
「你……你找我有什麼事?」若伶一時還沒記起來,笨笨地問上一句。
「想你,所以想看看你。」
這麼露骨的告白,可讓若伶想起他了。
許是受了西方教育的影響,他說話直剌剌得坦白。許是對他絲毫沒有愛的感覺,所以當他這種等于在說「我愛你」一樣的愛語,在她心湖竟起不了一絲漣漪蕩漾。要是這些話出自書凡口中,那她今晚鐵定有個非常甜蜜的美夢。
若伶微笑地嘟著嘴,俏皮地說︰「我生來可不是讓人家想、讓家看的喲。」
「你比我們上次相遇時神清氣爽多了。」許柏元不理會若伶那有意無意的拒絕,只管說他想說。
被他一提醒,若伶的思緒也回到那晚的情境。不自禁的,抬眼幽幽地看他,才想到該問的一句話︰「好嗎?這陣子。」
「你想會好嗎?一個得了相思病的人,一個靈魂得了絕癥的人,你想會好嗎?我只能說日子過得奄奄一息,否則我今晚也不會像瘋子似的跑來這里,冒冒失失的,全然顧不得什麼形象、尊嚴。若伶,你明白嗎?你會笑我嗎?」若伶的一句話不意引發他內心一長串痛苦的表白。
他是用心、用命在愛她,這可是他所說的緣份?她記得他曾對她說的,愛情是要靠緣份。他可了解只有愛沒有情,或只有情沒有愛的邏輯?緣份二字,有緣未必有份。人的感情和因緣,不是用一兩句話就說得清楚的。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愛情告白,今天喜悅的心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千古以來一直傳誦「被愛是幸福的」,可她非但沒有被愛的幸福感,有的只是被感情壓住的痛苦。
好不容易平靜無波的生活,陡地冒出這麼一樁情感糾葛,教她措手不及,也不知該怎麼辦。
「許——柏元。」她原欲要稱許先生,忽想到或許太傷他的心,所以馬上接下名字,卻叫得生硬。「你不覺得這樣的愛情速度有如火箭發射,太快了嗎?」若伶故意放松口吻以緩和他認真的態度。
「若伶,你是在逃避我的愛,還是——」
見他激動了起來,顯然,他今天是來把這陣子壓抑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傾泄出來。若伶雖是時髦,但對這種美國式的速食愛情依舊消化不了。
「柏元,這一切都太突然,教我無法接受。真的,我只能說目前我們都是好朋友。」若伶只能坦白以告。
他听她這麼說,有些失望,滿懷的相思渴望也被她一句「好朋友」澆熄了。
半晌,冷卻後的心情似乎恢復了正常。
「有空嗎?哪天我請你吃飯。好久不見了,我們可以聊聊。」語氣中反倒有幾分客氣。
「吃飯當然沒問題,只是我現在也是上班族,只有下班後才有時間。」若伶掏出公司名片遞給他。
???歷經今晚和雨文的一番心靈感言,加上許柏元突然投來的愛情壓力,若伶進了家門後,被打翻的心情再也提不起那股高昂的興致。
母親在客廳等待。
她看見母親獨坐燈下的身影,突然一股傷感涌上心頭。
「媽。」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張衛英見狀,以為女兒在外受了什麼委屈,急忙擁住女兒坐下。
「什麼事讓你這麼傷心難過?如果是工作上的問題,大可不必跟自己過不去,媽不是跟你說了,何苦找罪受,你這樣只會更增加媽的傷心難過。」張衛英抽了紙巾幫若伶拭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