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琯吐了吐舌,笑道︰「當時我這麼說是看不過他那得意的表情,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我這麼一說他著實嚇了一跳,卻也興致勃勃的和我打起賭來。」秦老爹听了會心一笑,老劉這愛打賭的個性依然不改。
「我看了看那包東西,忽然間靈機一動。他說那是高極品,那當然是指茶了,誰要他是茶館老板呢。而這時正是各種春茶上市的時節,前些時日又听說神茗茶行的一批龍井茶被欽選為貢品,而神茗茶行的老板正是劉叔的岳父大人,于是我大膽一猜,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那包就是和貢品同一批的龍井茶。他一听嚇壞了,貢品耶,百姓怎能享用呢,那可是要砍頭的。我笑著告訴他︰『你輸給我幾兩,咱們倆便成共犯了。』于是他便寬了心,卻也不免低聲咕噥了幾句,想必是不舍吧。」
秦老爹听了笑罵道︰「你這鬼靈精!倘若猜輸了呢?給人家什麼?」
秦琯一听,心虛的低下頭,瞄了秦老爹一眼,支吾著不知如何開口。
秦老爹見狀,沉下了臉,冷冷說道︰「該不會是想把爺爺輸給人家吧?」
「不是啦,只是義務幫忙說書三個月……」說到最後聲細如蚊,縮了縮頭,不敢正視爺爺那張鐵青的臉。
「什麼?免費說書你當你爺爺我是什——」為了避免雷聲轟頂,秦琯急忙打斷秦老爹,「爺爺,您講不講理嘛,好歹我還是贏了茶葉,又沒輸了您。」
秦老爹看看一旁叉著腰、怨聲連連的秦琯,不禁懷疑到底是誰想把誰輸了?
秦琯暗暗吁了口氣,看樣子爺爺是不打算再追究了。他蹲在搖椅旁,拉著秦老爹的手臂撒嬌道︰
「爺爺,別生氣了,今晚我煮龍井蒸魚,還有您愛吃的蝦卷豆腐酥、荷葉排骨、碧玉筍湯,再烤只叫化雞讓您下酒。」
秦琯烹調的手藝,那真是沒話說,也不曉得他是打哪兒學來的。秦老爹一听,口水直流,卻不忘提醒一句︰「還要去找你邵叔來和我喝一杯。」
正沉醉在美食幻象中的秦老爹,被秦琯突來的一席話駭醒過來。
「爺爺,改天咱們去玉袖坊瞧瞧好嗎?阿寬、小三他們常說那兒是天堂,有多麼的好玩,真想去瞧瞧。」
什麼?去玉袖坊?這怎麼可以!雖說他這個做爺爺的並不怎麼約束他的行為,但也不可能會放縱他進出玉袖坊。秦老爹肅著一張臉,嘆了一口氣,「琯兒……」
完了,他有說錯什麼嗎?爺爺很少這麼正經八百的叫他「琯兒」,一定有話訓他。果然……
「你一個女孩家進出玉袖坊成什麼樣啊!你父母早亡,咱們爺孫倆相依為命,我可不能對不起你娘。爺爺不許你去玉袖坊,以後也別再提起,阿寬那幾個死小子的話你也信?」
秦琯原名秦琯兒,一出生父母便雙亡了,由爺爺一手帶大,從懂事以來就女扮男裝至今。秦老爹生性不拘小節,當然也不會以「女子無才便是德」來教養她,反而是任由她憑自己的喜好去學習發展,也因此秦琯兒除了會燒菜外,女子該會的女紅她一概不喜歡,當然也就不會了。而會燒菜是因為可以拿刀;既然不能當個持刀舞劍的俠女,在廚房拿把菜刀,也能聊表安慰。
「爺爺,您瞧我這身打扮,分明就是個少年,去玉袖坊瞧瞧無妨啦!」秦琯兒起身轉了一圈。她明明著男裝,爺爺何必那麼擔心呢?
「不行!那種……那種不正經的地方不去也罷!」
玉袖坊乃是揚州城有名的妓院,那種地方會有什麼正經事發生,也難怪秦老爹不準她去。
「怎麼個不正經呢?」秦琯兒好奇問道。
玉袖坊當然是個不正經的地方,可是有哪些不正經的事,秦老爹可也說不出口,這……這叫他怎麼啟齒?這丫頭好奇的天性真是麻煩。
「反正你就是不準去,否則以後就別叫我爺爺了。」
秦琯兒吃驚的睜大了眼。有那麼嚴重嗎?還想說些什麼的她,看到爺爺怒瞪而來的眼神,趕緊將話吞了下去,皺皺鼻,不滿的哼了一聲。
秦老爹搖搖頭苦笑,他知道她只是暫時的妥協,並非真的死心。這丫頭真讓自己給寵壞了,是該找個人來好好約束她了。
「琯兒,你也快十八了。」秦老爹語重心長的說了這一句便停頓住。秦琯兒這會兒可不敢亂接腔,這可不比說書,應錯可就麻煩了,反正爺爺想講的話還是會說出口。果不其然,秦老爹又說︰
「女孩家十八歲也該有個歸宿,或許你該恢復女兒身了。」
「不!」
「是不想恢復女兒身,還是不想嫁人?」
「都不。」
「什麼叫都不?」秦老爹大聲斥喝。
「我如果變成女孩多奇怪呀,阿寬和小三他們那些人不笑死我才怪,而且哪有女孩家還去說書的!」
秦老爹正想斥責她的謬論時,秦琯兒又說了,「還有,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輩子待在爺爺身邊。」
秦老爹一听,鼻頭發酸,輕輕模著她的頭。
「傻丫頭,女孩子長大總得找個好人家嫁了,哪能一輩子陪著爺爺呢。」秦老爹寵溺的口氣,顯露出他其實多麼舍不得秦琯兒嫁人。到時他會多無聊,少了一個鬼靈精在身旁,會多麼的不習慣……
「不嫁!不嫁!不嫁!若要離開爺爺,那嫁人就不好玩了。」秦琯兒氣嘟嘟的直搖著頭,一番說辭讓秦老爹不知該欣慰還是該煩憂。
「你倒是說說,什麼樣的人,才能把我這寶貝孫女娶回家。」秦老爹故意逗著她玩。
秦琯兒翻了翻眼,她連想都懶得想,因為根本沒這個人。忽然,一個人名閃過她腦中,好,就他吧!嚇嚇爺爺,誰要他老愛逗弄她。
秦琯兒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一臉狡黠,笑得不安好意。
這丫頭又在打什麼主意了?秦老爹不免心生警戒。
秦琯兒漫不經心地聳聳肩,緩緩的說︰
「冷天鷹這個人倒是可以嫁看看。」說完還把她那小小的下巴抬得高高,彷佛頂滿意自己的想法。試想,當個堡主夫人是多麼的威風哪!
「我老秦的孫女果真有一套,冷天鷹倒是個人才,配是配得上……」
秦琯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听到爺爺在說些什麼。想到自己當上堡主夫人後,若身邊的人動不動就打躬作揖,說著「堡主夫人好」,那豈不拘謹得很?算了算了,還是別當什麼堡主夫人,當她的秦琯兒自在些。
「不成,我不想嫁他了。」
秦老爹搖搖頭。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
「人家可沒說要娶你,你倒是先拒絕人家,這成什麼樣?」念是這麼念,可他心里並不怎麼反對秦琯兒的作為,這也是他慣出來的。秦老爹原本就不怎麼理會世俗那一套,當然秦琯兒也就不會有所謂「三從四德」的觀念。
「拒絕他又如何?誰說只有男人能拒絕女人?」
「好,說得好,我老秦的孫女倒也不能太吃虧。」
祖孫兩人一搭一唱的說著,這些話若讓旁人听到了可不得了。也只有這不重世俗眼光的秦老爹,才能教出秦琯兒這樣鬼靈精怪的孫女來。
真不知哪位「有幸」之人,能將這個「奇葩」娶回家?
*
午後,秦琯兒一個人在大街上 達。
揚州城內,各式商家林立,秦琯兒逕自走進巷弄內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舖,像是在自家廳堂般的自在,隨手拿起台面上的器物把玩著。
這時自側邊小門走出一位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微笑的望著秦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