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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蝴蝶之吻 第23頁

作者︰張小嫻

那不是夢,是她用愛情之翼抱他在半空中起舞,房間里的三十二個八音盒齊鳴,星星像永遠也撒不完,蝠兒倒掛著,從一個木椽跳到另一個,學著他們的舞步。她的血依然冷,但他不再流汗,這小房問成了他們夢想的魔幻地。她唱起歌,藍蝴蝶飄飄飛來,在星塵之間慢舞。他的吻落在她唇上,輕巧如小鳥的羽毛,她的牙齒禁不住在那兒廝磨。

13

藍月兒孤零零地躺在她大寢室的羽毛床上,牙齒打戰,忍受著骨頭抽痛和遍體像被蟲咬的折磨,不肯嘶喘一聲,這是吸血鬼在大白天出去的代價。但這種痛苦比不上她心里的痛苦。她氣自己,心緒難安,妙妮偏偏把那個跳舞女郎八音盒打開來放在床頭,人睡著很久了,淒涼的樂音依然回響著,像永遠也不會停似的。

她是誰?五年來,她都在想這個問題。她已經死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藍月兒。燕孤行假裝不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應該相信,也許他並沒有說謊,他清明的心眼看到的,根本不是他認識的故人。

但她又為何要回到他身邊?她不回去,那個故事也就完了。

她恨他,他未免來得太晚了。可他早一點來又有什麼分別?難道不是因為他來得不是時候,她才會愛上他?平凡女子得享的愛情,她就無權追尋嗎?她不是比她們都要強大嗎?她甚至能殺人,雖然那個人死不足惜。但是,難保下一次,她不會殺一個好人。為了存活,她吸無辜者的血,燕孤行要是知道這一切,還會愛她嗎?他還敢踫她嗎?

終于,她嘶嗚了一聲,低喚︰「幅兒。」

一直倒掛在船梁上的灰色小蝙蝠無聲地拍著皮翼朝她飛來,她兩只顫抖的手放在它的翅膀上,它緩緩飛起來,帶著她飛出大寢室。

她太虛弱了,要吸許多許多的鮮血來恢復元氣。

蝠兒帶著她來到那片紅艷如血的楓林,把她放在一棵楓樹下面,她靠著樹干盤腿而坐。它把自己倒掛在樹枝上,溫馴的眼楮一刻也不離開她。

「這陰森森的楓林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她吸口氣說。

要是有天找不到血,她會不會連最親密的人都不放過,吸他的血?想到這里,她很激動,滿懷焦慮,那種焦慮使她更想念血的味道。

突然,她鼻子翁動,聞到人的味道,是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在一棵楓樹後面歡愛,發出像海洋的味道。她的嘴唇動了動,哼出的歌引來了四只藍蝴蝶在林間盤旋飛繞,朝那棵愛情的楓樹飄去。

她緩緩抬頭,微笑望著蝠兒,贊賞它找到這個地方。它眨眨眼楮,身子因快樂而皺成一團。

那雙在楓樹後面親熱的少男少女並沒有看到藍蝴蝶飛舞。他們看到的只有對方,又以為頸子上的叮咬是戀人熱情的啄吻。

四只藍蝴蝶飛了回來,因吸飽了血而低飛了一些。藍月兒顫動著干枯的嘴唇,四只藍蝴蝶合攏起來,八片翅膀像一朵綻放的花兒,棲在她唇上,把鮮血往她嘴里吐。

頃刻間,她的骨頭沒那麼痛了。她吃到了別人的歡愛,那種滋味比鮮血悠長,讓她心靈悸動,臉上漾著幸福的微笑。當蝴蝶紛紛飛走,她潤了潤嘴唇,側身躺著,胳膊肘支著頭,底下有風,她浮了起來,姿勢就像跟枕畔的人說話。

直到那雙男女嬉笑著走出楓林,踩得落葉沙沙作響,她依然那樣浮著,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朵雲,在林間繚繞,想念著燕孤行,也想念著她初始的愛情和那種心跳撲撲的感覺。

太快樂了,她又唱起歌來,藍蝴蝶在她發鬢之間飛舞。那歌詞是她自已編的︰沒有你,也就沒有我,從今以後無老死,也無離別,無時間,也無消逝,只有一個東西,除它以外沒有別的,只有相思……

即將變成的一切,都包含在相思之中。

吾為女王,吾為不朽……

她瞎編的歌,听來竟像五年前在野樹林中听到那一男一女兩把聲音陰森的誦唱,而今卻全無恐怖氣氛。

她漂浮著,腳踝上有亮光環繞,燦爛了身子,是玫瑰般的藍色磷火。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成了吸血鬼之後,只要她願意,她能召喚暗夜里的一切︰星月、夜風、晚雨、重霧、火焰……她也能召喚晚間的生物︰蝙蝠、貓頭鷹、螢火蟲、夜蝴蝶、山貓、野豹、狼……那天晚上照亮著燕孤行的一朵幻星,便是螢火蟲。她甚至召喚尸妖,也許還有更多是她未知的。有一次,她想嘗試召喚她母親白若蘭的幽靈,卻召來了一個沒有鼻子的尸妖向她匍伏,嚅嚅卻又帶點自傲地告訴她說︰

「幽靈不是這一路的,他們有如微蟻,沒有力量,只是一個虛影」

她腳踝上的磷大翻飛。幾只披著血紅色羽毛的貓頭鷹在楓樹之間捉迷藏,誰也沒捉到誰,其中一只松毛闊臉的,棲在枝頭,黑色圓眼楮詭異地笑。

吾為女王,吾為不朽……

她唱著,渾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也許不是忘了,是愛上了。

14

燕孤行找出他最好的一件衣服穿在身上,神采飛揚地離開旅館,臉上一徑掛著甜甜的微笑,要是蜜蜂這時看到他,也會以為他嘴上黏著的是花蜜。今天晚上,他不是小丑,肚子上也沒有小貨攤。他買了一張黃牛票去听藍月兒唱歌,想給她一個驚喜。門票已經賣光了,幸好他在大街上遇到一個兜售黃牛票的皮包骨小子。

拌廳外面一如前天那樣擠滿了人。大黑熊和小保儒依舊賣著不老藥,他們都認不出他。那個賣青春蜜糖的養蜂人就更認不出他了,他整顆腦袋都覆滿蜜蜂,根本沒睜眼看過任何人。

一只小蜜蜂從養蜂人臉上飛到燕孤行的唇邊嗡嗡叫,他側過頭去避開,臉上一徑掛著甜甜的微笑。

「小丑!」一把沙啞的聲音在後面叫他。

他嚇了一跳,臉上一徑掛著微笑回頭,看看是誰叫他。

「原來你長這麼帥!」那個賣洋囡囡的綠發女巫憐愛地看著他。

他禮貌地跟她點點頭,臉上一徑掛著微笑。

臂眾一個個進場,幾個不守秩序的人推了他一把,他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那個皮包骨小子騙了他,他買的黃牛票不是前面第二排,而是倒數第二排,他稍微生氣,但臉上很快又掛著笑意。一個穿高跟鞋的女人在他面前經過時不小心踩了他一腳,他一徑微微笑著。

舞台上的燈火亮起,那兩個買他八音盒的雙胞胎首先出場,跳著熱情的舞步,他一徑笑著。其他歌女在台上唱著淒楚的情歌,他臉上還是掛著微笑。

到藍月兒出場了,他連忙坐直身子。台下的人全都屏息靜氣听著她唱歌,藍蝴蝶在她頭上飛舞,她看起來像女王。七弦琴為她獨奏,那個彈琴的小子,姿態未免太情深了吧?他心里想,有點酸酸的。他坐這麼遠,藍月兒不可能看見他,他本來想悄悄朝她揮揮手,又怕打擾了她。他靜靜地坐著,她的眼楮好像有幾次朝他這邊望過來,他看著台上那個美麗的身影,臉上一徑掛著幸福的微笑。

散場之後,裊裊余音在歌廳四周維繞。他站起來,匆匆走出去,來到後台的出口處。

一排由黑色小馬拖著的馬車在那兒等著。歌舞團的人陸續出來,三三兩兩登上馬車離去。他看到那對雙胞胎邊說著悄悄話邊上車。然後,他看到一個女人,矜貴又有氣派,披著毛皮瓖邊的紫紅色斗篷,登上其中一輛馬車時瞥了他一眼。那輛馬車並沒有立刻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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