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訴你,但你不要生氣。""什麼事?"他笑著問我。
"你要先答應不能生氣。""好吧。""我買了房子。"我戰戰兢兢地說。
他的臉色立刻沉下來。
"是良湄叫我買的,她買了同一幢大廈另一個單位,房子在灣仔半山,九百多呎,有三個房間,很漂亮。""你什麼時候買的?""一個多月前——
""你現在才告訴我?"他生氣地說。
"你答應不會生氣的。""你是不是要自己搬出去?""當然是和你一起搬——""我不會搬過去的。"他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分你我?""我知道你現在賺錢比我多,但我不會花你的錢。""你為什麼這樣固執?"我開始生氣。
"你為什麼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我今天剛從人事部拿了一份職員買房子的低息貸款計劃書,看看可不可以向公司借錢換一間大一點的房子,你已經自己買了。"我看著那份文件,心里很內疚。
"你拿了電視台的低息貸款,幾年內也不能離職,會給人家看扁你的,你寧願這樣也不肯用我的錢嗎?"我企圖說服他。
"我們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了,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他站起來,哀哀地說。
"誰說的?"我哽咽。
"是現實告訴我的。"他撇下我在餐廳里,我追出去。
"你不守諾言,你答應過不會生氣的。""我們分手吧。"他冷漠地說。
"你說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會有很輝煌的成就,我只會阻礙你發展——""不會的。你不是也替我高興的嗎?"
"是的,看到你發展得那麼好,我很替你高興,你是我愛的人,你有成就,我也覺得光榮,甚至有時候,我也覺得我有一點貢獻。"
"你是我所有創作的動力,你為什麼不了解我?我一直以你為榮。"
"我們再在一起的話,我只會成為你的絆腳石。我走了,你以後不必理會我的喜惡,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你真的這樣想嗎?"他淒然點頭。
"我明天就要去巴黎了,你就不能好好的跟我談一談嗎?""對不起,我做不到。"他撇下我在街上。
我一個人回到那無人的房子。
我當天為誰回來?
我為了誰而要成名?
但是我竟然失去了他。
我努力,好使自己活得燦爛,配得起他,我要勝過他以前的女人。他卻不能理解我為他所做的。
天亮了,他還沒有回來。
我下午就要離開,他竟然那麼殘忍不回來見我。
我拿著行李到機場,希望他在最後一刻跑來,可是,我見不到他。
我從巴黎打電話回來,家里沒人接電話。曾經,我不也是一個人在巴黎嗎?那個時候,我在這里惦念著他,他打長途電話來安慰受到挫敗的我,溫柔的關懷,耳邊的叮嚀,仍然在心中,那些日子為什麼不再回來?
第四章︰十分的酸和一分的甜(2)
巴黎的時裝展結束後,當地一本權威的時裝雜志總編輯歌迪亞建議我在巴黎開店。
"我可以嗎?"我受寵若驚。
"已經有幾位日本設計師在巴黎開店,你的設計不比他們遜色。當然,如果真的打算在巴黎發展,就要花多些時間在這里。""我考慮一下。"
"香港的事業放不下嗎?這可是個好機會,別忘了這里是歐洲,很多人也想在巴黎開店。""放不下的,不是事業,是人。"我說。
"是的,放不下的,通常都是人。我們放下尊嚴、放下個性、放下固執,都只因為放不下一個人。""有一個人放不下,活著才有意思。"我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卻沒有把握能夠再和文治一起。
從巴黎回來,踏出機場,我看到他羞澀地站在一角等我。我沖上去,緊緊地抱著他。
"對不起。"他在我耳邊說。
"我以為你以後再也不理我。""我做不到。""和我一起搬過去好嗎?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他終于點頭。
搬到新屋以後,良湄就住在我們樓下,熊弼仍然住在大學的教職員宿舍,偶爾才在良湄家里過夜。良湄也不是時常在家里的,她有時候在傅傳孝家里過夜。傅傳孝是廣告公司的創作總監,我見過他幾次,良湄好象真的愛上了他。傅傳孝也是有女朋友的。
我無法理解這種男女關系,既然大家相愛,那何不回去了結原本那段情?為什麼偏偏要帶著罪疚去欺騙和背叛那個愛你的人?
"因為我愛著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男人,你不是也說過,每個女人生命里,都應該有一個楊弘念、一個徐文治嗎?"良湄說。
"但我不會同時愛著他們。""沒有一種愛不是帶著罪疚的。罪疚愈大,愛得愈深。徐文治對你的愛,難道不是帶著罪疚嗎?"
"有罪疚不一定有愛,許多男人都是帶著罪疚離開女人的。"我說。
"那是因為他對另一個人的罪疚更深。""文治為什麼要對我覺得罪疚?"
"他覺得他累你在外面飄泊了好幾年,如果他能夠勇敢一點,如果不是那次地震,你就不會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去紐約,這是他跟哥哥說的。"那天晚上,我特地下廚弄了一客意大利檸檬飯給文治,這個飯是我在意大利學到的。
"好吃嗎?""很香。"他吃得津津有味,"為什麼突然下廚,你的工作不是很忙嗎?""因為我想謝謝你——""為什麼要謝謝我?"
"謝謝你愛我——"我從後面抱著他,"如果沒有了你,我的日子不知怎麼過。""也許過得更自由——"
"我才不要。"這個時候,傳真機傳來一封信。
"會不會是給我的?"他問。
"我去拿。"信是歌迪亞從巴黎傳真來的,她問我到巴黎開店的事考慮過沒有?她說,想替我作一個專訪。
"是誰的?"文治問。
"沒用的。"我隨手把信擱在飯桌上,"我去廚房看看檸檬派焗好了沒有?""你要到巴黎開店嗎?"他拿著那張傳真問我。
"我不打算去。"我說。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沒時間——"我把檸檬派放在碟子上,"出去吃甜品吧。""真的是因為沒時間嗎?"
"我不想離開你,這個理由是不是更充分?"我模模他的臉。
"你不要再為我犧牲。""我沒有犧牲呀。""你不是很想成名的嗎?""我已經成名了。""在巴黎成名是不同的。"
"即使在那邊開店,也不一定會成名,在香港不是已經很好嗎?"他顯得很不開心。
"我並沒有犧牲些什麼,我不是說過討厭別離嗎?"我抱著他,幸福地把臉貼在他的脖子上。
"你不是也說過不想做一只簑衣蟲,一輩子離不開一件簑衣的嗎?"
"如果你就是那件簑衣,我才不介意做一只簑衣蟲。"他輕撫我的頭發說︰"我不想你有一天後悔為了我,而沒做一些事。""我不會。"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