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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幸福餅 第7頁

作者︰張小嫻

"你不想跟以雅結婚嗎?""我是為了負責任所以要等她,千萬別告訴她,她會宰了我。"他苦笑。

那天之後,我沒有再去醫院探望文治,我想不到可以用什麼身份去探望他。

知道他康復出院,是因為在直播室里看到他再次出鏡報告新聞。

我站在攝影機旁邊看著他,那個用右腳踏著左腳的文治,也許只是我的幻覺。

新聞報告結束,我們無可避免地面對面。

"你沒事了?"我裝著很輕松地問候他。

"沒事了,謝謝你來探望我。""我頂過去準備了。"我找個借口結束這個尷尬的時刻。

報告天氣的時候,我悲傷地說︰"明天陽光普照。"陽光普照又如何?

報告完天氣,我離開直播室,看到文治在走廊上徘徊。

第二章︰愛,美在無法擁有(2)

"你還沒走嗎?"我問他。我心里知道,他其實是在等我。

"我正準備回家。你去哪里?是不是也準備回家?""不。"我說。

他流露失望的神色。

"我回去學校,你順路嗎?""順路。"他松了一口氣。

再次坐上他的機車,感覺已經不一樣了。我看著他的背脊,我很想擁抱這個背脊,但這個背脊並不屬于我。

"你女朋友呢?不用陪女朋友嗎?"我問他。

"她回去舊金山了。""這麼快就走?""是的。""特地回來照顧你,真是難得。"

"她不是特地回來照顧我的,她回來接她外祖母過去,剛好踫上我發生意外。""她什麼時候回來?照理她拿了公民身分,就可以回來跟你一起。"

"她已經拿到了,但是她不喜歡香港,她很喜歡那邊的生活。她在那邊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文治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法再裝著若無其事的跟他談論他女朋友。我愈說下去,愈顯得我在意。可是,我們兩個愈不說話,卻也顯得我們兩個都多麼在乎。沉默,是最無法掩飾的失落。

車子終于到了學校。

"謝謝你。"我跳下車。

"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說——"他關掉機車的引擎。

我站在那里,等他開口。

他望著我,欲言又止,終于說︰"對不起,我應該告訴你我有女朋友,我不是故意隱瞞,只是一直不知道怎樣說——"

"你不需要告訴我。"我難過地說,"這是你的秘密,況且,我們沒發生過什麼事——"我在背包里拿出那個準備送給他的相架來,我一直放在身邊。

"在倫敦買的,送給你,祝你永遠不要悲傷。"他接過相架,無奈地望著我。

"這個相架可以放三張照片,將來可以把你、你太太和孩子的照片放上去。""謝謝你。"他難過地說。

"不是說過不要悲傷嗎?"他欲語還休。

"不要跟我說再見。"我首先制止他。

他望著我,不知說什麼好。

"我要進去了。"我終于鼓起勇氣說。再不進去,我會撲進他懷里,心甘情願做第三者。

我跑進學校里,不敢再回頭看他。

他本來是我的,時光錯漏,就流落在另一個女人的生命里,就像家具店里一件給人買下了的家具那樣,他身上已經掛著一個寫著'SOLD'的牌子,有人早一步要了,我來得太遲,即使多麼喜歡,也不能把他拿走,只可以站在那里嘆息。

愛,真的是美在無法擁有嗎?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方維志,辭去電視台的兼職。

"為什麼?"他問我。

"我要準備畢業作品。"我說。

我只是不能再見到文治。

文治也沒有找我,也許方維志說得對,負責任的男人是很痛苦的。

良湄在中環一間規模不小的律師樓實習,熊弼留在大學里攻讀碩士課程。那天晚上,良湄來我家找我,我正忙著準備一個星期後舉行的畢業生作品比賽。

"你真正就這樣放棄?"良湄問我。

"你以為我還可以怎樣?""既然他和女朋友長期分開,為什麼不索性分手?""也許文治很愛她,願意等她,就像你哥哥願意等以雅一樣。"

"不一樣的,哥哥跟以雅已經結婚,而且有很多年的感情。"

"也許文治和曹雪莉之間有一項盟約,他在香港為自己的理想努力,她拿一個外國公民權,必要時可以保障他,令他沒有後顧之憂。"

"你真的相信是這樣嗎?"良湄反問我。

"我只可以這樣相信,況且,不相信也得相信,我沒可能跟她相比。""你太沒自信了。"良湄罵我。

"到現在我才明白,愛上一個沒有女朋友的男人,是多麼幸運的一回事。"我黯然說。

"這是不是叫做適當的人出現在錯誤的時間?"良湄問我。

"如果是適當的人,始終也會在適當時間再出現一次。""這些就是你的畢業作品嗎?"良湄在床上翻看我的設計草圖,"很漂亮,我也想穿呢。"

"這次我一定要贏。""為什麼?""我不能輸給一個人看。""是徐文治嗎?"我搖頭。

楊弘念是這次設計系畢業生作品大賽的其中一位評判。

比賽當天,我在台下看到他,他一如以往,顯得很高傲,沒有理我。

良湄和熊弼結伴來捧我的場,電視台也派了一支采訪隊來拍攝花絮,只是,來采訪的記者,不是文治。

我參加的是晚裝組的比賽,我那一系列設計,主題是花和葉。裙子都捆上不規則的葉邊,模特兒戴上浪漫的花冠出場,像花仙子。

我想說的,是一個希望你永遠不要悲傷的故事。那個我在倫敦買來送給文治的相架上,刻著的詩,詩意是︰葉散的時候,你明白歡聚,花謝的時候,你明白青春。

花會謝,葉會散,繁花甜酒,華衣美服,都在哀悼一段早逝的愛。

我把我的作品送給那個我曾經深深喜歡過的男人。

那夜輕輕的叮嚀,哀哀的別離,依舊重重的烙在我心上,像把一個有刺的花冠戴在頭上。

"很漂亮,你一定會贏的。"在台下等候宣布結果時,良湄跟我說。

我也這樣渴望,結果,我只拿了一個優異獎,失望得差點站不起來。

"沒可能的,你的設計最漂亮。"良湄替我抱不平。

"拿到優異獎已經很不錯。"熊弼說。

我當然知道,只拿到一個優異獎就是輸。

散場之後,我留在後台收拾。

當我正蹲在地上把衣服上的假花除下來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叫我。

我抬頭,是楊弘念。

"什麼事?"我低頭繼續做我的事,沒理他。

"听說你沒有在電視台報告天氣了。""是的,不過這不是因為我覺得這份工作不優雅。"

"你有沒有興趣當我的助手?"我差點以為自己听錯了,抬頭望他,他的神情是認真的。

"你不是說過你討厭失敗的人嗎?今晚我輸了,你沒理由聘用我。"我冷冷地說。

"你輸的不是才華,而是財力,其它得獎的人用的布料都是很貴的,效果當然更好。"忽然之間,我有點感動。

"怎麼樣?很多人也想當我的助手。""我要考慮。"我說。

他有點詫異,大概從來沒有人這樣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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