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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里的單人床 第10頁

作者︰張小嫻

是有一點孤清﹐你能體會嗎﹖

我買了許多東西到你家里﹐又替你重新收拾一次﹐換上新的床單和枕袋。

這樣收拾了一個下午﹐竟然驅走了一點孤清的感覺。

那三個抱枕歪歪斜斜地放在沙發上﹐也許你永遠不會知道里面的秘密。

我坐在沙發上﹐等你下班。一張沙發最好的用途﹐就是讓女人坐在上面等她的男人回家。

等你回家的感覺﹐你知道是多麼幸福的嗎﹖九點多鐘﹐你從醫院回來了。

「回來啦﹖」我揉揉眼楮﹐「我剛才睡著啦。」

「不好意思﹐如果在外面吃飯﹐你便不用捱餓。」

「不﹐我答應了煎牛排給你吃嘛。你還沒有吃過我煎的牛排。」

「廚房里好像什麼都沒有。」你抱歉地說。

「我都買來了。」我把香檳從冰箱拿出來﹐「你看﹐香檳我都準備好了﹐我們用牛排來送酒﹐別用藥來送酒。」

你莞爾。

「你先去洗個臉。」我說。

我在廚房里切洋蔥。

「切洋蔥時怎樣可以不流淚﹖」你問我。

「不望著它就行了。」

不望著會令你流淚的東西﹐那是唯一可以不流淚的方法。

當我想哭時﹐我就不望你。

我把兩塊牛排放在碟上﹐情深款款地望著它們。

「你干什麼﹖」你問我。

「燒鳥店的阿貢教我的﹐令食物好吃的方法﹐就是要愛上它。」

「你愛上了它沒有﹖」

「愛上了。」我抬頭望著你。

「我去洗個臉。」你回避我的目光。

「我愛你。」我告訴牛排。

你還有什麼不能夠放下﹖是阿素嗎﹖

「很好吃。」你一邊吃牛排一邊說。

「謝謝你。」我滿足地看著你。

這個時候﹐有人按門鈴﹐你去開門﹐站在門外的是那個在醫院里跟你說話的女人。

「你有朋友在嗎﹖」她問你。

「是的。」你讓他進來。

她好像在來這里之前已喝了很多酒﹐歪歪斜斜地坐在椅上。

「讓我來介紹。」你說﹐「這是蘇盈﹐這是孫米白。」

孫米白老實不客氣地拿起你的叉子吃牛排﹐又喝掉你杯里的香檳。

「她是你的新女朋友嗎﹖」她當著我的面問你。

你沒有回荅她。

你知道我多麼的難堪嗎﹖

「今天很熱啊。」她把鞋子月兌掉。

「我可以在這里睡一會嗎﹖」她問你。

「我送你回家。」你說。

她猛力搖頭﹐徑自走進你的睡房﹐倒在你的單人床上。

她竟然睡在你的床上。

「她是醫生嗎﹖」我問你。

「是醫院化驗室的同事。」

「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嗎﹖」

你搖頭。

「是現在的女朋友﹖」

你失笑﹕「怎會啦﹖」

你剛才不承認我是你的女朋友﹐我又憑什麼問你她是誰呢﹖也許她跟我一樣﹐不過是你眾多仰慕者之一。

「我把東西洗干淨就走。」我站起來收拾碟子。

「不用了﹐讓我來洗。」

「那我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有朋友在這里。」

我不望你﹐免得望著你我會哭。

「不﹐我送你。」你拿起車鑰匙陪我離開。

她是什麼人﹐可以霸佔你的家﹖

在車上﹐我默默無言﹐我放棄了熟悉的人﹐來到你身邊﹐你身邊的一切﹐對我來說﹐卻是這樣陌生。我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你要去哪里﹖」你問我。

「回家。」我說。那是我僅余的安全感。

你默默開車送我回去。

剎那之間﹐你好像離我很遠。

「對不起。」你說。

「什麼對不起﹖」我裝著沒事發生﹐雖然我知道瞞不過你。

「她是阿素的妹妹。」你說。

我怔住。

「是個很任性的女孩子。」

「那你應該知道阿素的消息。」

你搖頭﹕「她們不是一起生活的。阿素跟著媽媽生活﹐她跟爸爸生活。」

「她總會知道一點消息吧﹖」

「阿素經常到處去。」

「阿素一定長得很漂亮吧﹖她妹妹已經這麼漂亮了。」

你沒有回答我。

即使阿素永遠不回來﹐你仍然活在她的世界里。

我望著你﹐好想問你﹐你的世界里﹐這一刻﹐有沒有我﹖但是我又憑什麼這樣問呢﹖

「她看來很喜歡你。」

「她有很多男朋友呢。」

我很難相信你對她一點也不動心﹐看她那副樣子﹐你只要點一下頭﹐她就會倒在你懷中。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說。

「謝謝你讓我吃到那麼美味的牛排。」

「再見。」我走下車。

你的世界﹐根本沒有我。

你走下車﹐陪著我開門。

「你要去哪里﹖」我問你。

「不知道﹐回去醫院吧﹐那里有地方可以睡。」

我突然又心軟。

「要進來坐嗎﹖」

你搖頭﹕「不打擾你了。」

我走上閣樓﹐你回到你的車上﹐我突然發覺﹐我從不了解你﹐我們是那樣陌生﹐有著一段距離。你沒有因為我而忘記阿素﹐也許永遠不會。

「能出來一下嗎﹖」我打電話給徐銘石。

我們約好三十分鐘後在附近的酒吧見面。

徐銘石匆匆趕來﹐問我﹕「什麼事﹖」

「只是想找人聊天。」

他來了﹐我卻垂頭喪氣﹐說不出話來。

「我替你找到一間房子。」他說﹐「我的房東太太在蒲飛路還有一間房子﹐租客剛剛退租。」

「我沒想過租房子。」

「總不成一輩子住在布藝店里吧﹖那里連一張床也沒有。

我去看過了﹐那

間房子在三十四樓﹐很不錯﹐租金也很合理。現在就可以去看看。」

「現在﹖」我看看手表﹐「十二點多鐘了。」

「不要緊﹐我有鑰匙﹐現在就去。」

那是一幢新的大廈﹐房東太太的單位在三十四樓﹐面積六百多呎﹐客廳有一列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整個西區的風景。

我站在窗前﹐竟然看到你住的地方。

西環最後的一間屋﹐頂樓有燈光。

「我要這個地方。」我跟徐銘石說。

「你不先問問租金多少嗎﹖」

「有什麼關系呢﹖我喜歡這里。什麼時候可以搬進來﹖」

「真好笑﹐突然又這樣心急。」

我伏在窗前﹐像從前一樣﹐遙望你住的地方﹐我喜歡可以這樣望著你﹐知道你在某個地方。

雖然這天晚上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凌晨四點多鐘﹐你打電話來給我。

「有沒有吵醒你﹖」你溫柔地問我。

「我剛剛睡著了。」我告訴你。

「對不起。」

「不要緊。」我幸福地抱著電話。

「我在醫院里。」

你彷佛在告訴我﹐這一晚你一直待在醫院﹐沒有回家。

「嗯。」我輕輕地答你。

「不打擾你了。」你說。

「不﹐我也睡不著﹐我遲些要搬了。」

「搬到什麼地方﹖」

「蒲飛路。」

「我們很近啊。」你說。

是很近﹐還是仍舊很遠﹖

「你睡不著嗎﹖」我問你。

「我已經把自己訓練得什麼時候也可以睡著。」

「你還沒有忘記她嗎﹖」

你沒有回答我。

房東找人把房子翻新一下﹐她說大概需要一個星期。

這個星期﹐我已迫不及待為新居添置東西。

把手燒瓷磚拿去裝裱時﹐經過一間義大利燈飾店﹐我被里面一盞玻璃吊燈吸引了視線。

那盞吊燈﹐半圓形的燈罩是磨砂玻璃做的﹐當燈亮起時﹐溫柔的燈光把整間燈飾店都浮起來。

我看看價錢牌﹐售價是我半個月的租金﹐我舍不得買。

「這盞吊燈﹐我們只來了一盞。」年輕的男店員說。

「可惜價錢很貴啊。」

「但是真的很漂亮。」他說。

「還是不要了。」

我正想離開時﹐他對我說﹕「這盞燈是有名字的。」

「燈也有名字的嗎﹖」我回頭問他。

「是這盞燈的設計師給它的。」

「它叫什麼名字﹖」

「『恩戴米恩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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