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餐廳,冷得耳朵和鼻子都沒有感覺了。
我叫了一客天使頭發,我現在才發現天使頭發是很好吃的。
「有沒有一個中國男人在這里吃過天使頭發?」我問漂亮的女侍應。
「有一個中國男人曾經連續三個星期都來吃天使頭發。」她說。
「他是什麼樣子的?」我追問她。
「個子小小的,頭發天然卷曲,皮膚很白,大概是三十一、二歲。」
原來他已經三十一、二歲。他已經走了兩年,應該是這個年紀了。
「他什麼時候來過?」
「是去年的事,他很喜歡這里的天使頭發呢。」
我寫了一張字條交給她︰「如果你再看到這個人,請替我把這個字條交給他。」
「他是你什麼人?」她問我。
「是我最想念的人。」我說。
我離開了餐廳,回到酒店。
我從行李箱里拿出高海明送給我的巨型聖誕襪,我鑽進襪里睡覺。
我懷著一個希望睡覺。
醒來看不到他。
這一年的聖誕節,他依然不肯見我。
我越來越覺得去年這一天,他是在富士山上那個房間里的,我曾經感受過他的余溫。
是我把他趕走的,我怎能怪他?念科學的人,都很執著。
兩種物質,只要溫度、能量、位置配合,便可以產生反應,我在痴痴地等。
每當午夜醒來,我總是很害怕,高海明還在嗎?他會不會已經不在了,轉化成一粒灰塵,偶爾停留在我的肩膊上。
我不舍得掃走我肩膊上的灰塵。
天涯海角,他在哪里?
[完]
後記
是有這麼一種戰機,叫野鼬鼠,模仿野鼬鼠的外型制造。它不是最厲害的武器,因為可以在空中加油,所以能夠長久停留在空中,地久天長。
一個女人把一架野鼬鼠戰機送給一個男人。
他以為她愛他,她愛的是另一個男人。她花了十年時間在他身上,他是她生命的全部,可是他剝奪她的尊嚴。
原來愛情只有兩個結果--你得到很多尊嚴,或失去很多尊嚴。
他承諾愛她七十個夏天,
夏天黯然過去。
愛情原來是含笑飲毒酒,肝腸寸斷,永不言悔。
失去尊嚴的野鼬鼠走了,他走了,她才知道給她尊嚴的,是他。
他說過世上所有物質都不會消失,只會轉化成另一種物質。一個男人死了,可能會轉化成他的女人皮膚上的塵埃。
她知道,他會重來,然而,首先說再見的那個人,永遠佔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