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有人敲窗的聲音,難道是游潁?我挪開那幅砌圖,站在窗外的竟是唐文森,攝氏只有六度的氣溫下,他穿著大衣站在窗外。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應該打開窗還是用砌圖擋著那一扇窗。森在窗外等我的回音,我看到他給冷風吹得抖顫,不忍心要他站在窗外,我打開那一扇窗。
「我經過這里,看到這幅砌圖,原來你真是住在這里。」他高聲在窗外跟我說,口里冒著白煙。
我把砌圖放在窗外,猶如把一個錢幣擲入許願泉里,我日夕企盼的,是他偶然有一天在窗外經過,看到這一幅他為我砌的「雪堡的天空」,知道我住在里面,然後敲我的窗,就是這樣罷了。這一刻願望成真,令人難以置信,我卻不知道應不應該讓他進來。
「我可以進來嗎?」他問我。
他瑟縮在風里,懇求我接納他。我想他抱我的時候,他竟然真的出現。
「是二樓B座。」我告訴他。
我站在屋外等森,他上來了。
「進來坐。」我跟他說。
「你就住在這里?地方太不象樣了。」他好象認為我受了很大委屈。
「這是我所能負擔的。」我說。
「外面很冷。」他拉著我的手。
他的手很冷,一直冷到我心里去。
「我去倒一杯熱茶給你。」我松開他的手。
「謝謝你。」他說。
我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跟對方說過「謝謝」這兩個字了,這兩個字在這一刻變得很理所當然而又陌生。
我倒了一杯熱茶給他。
「你怎會走這條天橋的?」我問他。
「我從來沒有用過這條行人電梯,今天晚上突然心血來潮,想不到……真是巧合。我看到這幅砌圖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你好嗎?」我問他。
「你仍然掛著這條項鏈?」他看到我脖子上的項鏈。
「不要說了!」我突然有點激動。
「你不喜歡我來嗎?」他內疚地問我。
「我好辛苦才擺月兌你。」我說。
「我留給你的就只有痛苦嗎?」他難過地說。
「帶給你快樂的那個人,就是也能帶給你痛苦的人。」
他望著我不說話。
「那張支票你為什麼遲遲不拿去兌現?」我問他。
他打開錢包,拿出我寫給他的那一張支票︰「這張支票我一直帶在身上,但我不會拿去兌現的,如果我這樣做,我會看不起自己。」
「那我會把這筆錢從銀行拿出來送到你面前。」
「我不會要。」
「你不要的話,我會將這二百八十萬拿去你公司要你替我投資一只風險最高的外幣。」我賭氣說。
「我一定可以替你賺到錢。」他說。
我給他氣得發笑,他拉著我的手說︰「我很掛念你。」
「是嗎?」我故意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回到我身邊好嗎?」森抱著我,用他的大衣把我包裹著,我覺得很溫暖。
「不要這樣。」我推開他,「我回到你身邊又怎樣?還不是象從前一樣,偷偷模模地跟你見面?我不想只擁有半個人,你放過我吧。」我退到床邊。
森走上來,抱著我,吻我,把我推在床上,我很想跟他接吻,但又不想那麼輕易便回到他身邊,我緊緊閉著嘴唇,裝著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撫模我的胸部,我把他推開。
「不要這樣。」我站起來說。
他很沮喪。
「你走吧。」我狠心地說。
「你還愛我嗎?」他坐在床邊問我。
我的心在流淚,我故意要令他難受,誰叫他在這一刻還不肯說會離婚?只要他現在答應離婚,我會立即接受他。我要得到他整個人,過去我太遷就他了,他知道不離婚我也會跟他一起。
我想說不,但我說不出口,為了報復,我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很失望從床上站起來,沉默不語。
為什麼他還不肯說離婚?他就不肯說這句話?我不會告訴他我愛他。他明天一定會再來,明天不來,明天的明天也會來。他知道我住在這里,他會再來的,只怕他再來的時候,我無法再拒絕他。
森站在那里,等不到我的答案,他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我撲到床上,哇啦哇啦地哭起來,他還是頭一次問我愛不愛他。
第七章我會永遠愛你
我整夜都在想他。
第二天,在內衣店里,我完全提不起勁工作,我瘋狂地掛念他。他偶然在我的窗外經過,那就是緣分,我為什麼要欺騙自己?
下午,有一名自稱是綠田園職員的李小姐打電話來說︰「是周蕊小姐嗎?我特地通知你,你助養的那頭小牛出生了。」
我助養的小牛?
「我沒有助養小牛。」我跟她說。
「你認識唐文森先生嗎?是他替你助養的。」
我決定去綠田園看看,地點在鶴數,第二天早上,我坐火車去,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森為什麼會替我助養一頭牛?
到了綠田園,那位李小姐帶我參觀,那里有很多牛,屬于我的那一頭剛剛出生的小牛正在吃女乃。
「你可以為它起一個名字。」她說。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問她。
「唐先生沒有告訴你嗎?新界有很多黃牛,老了沒人要,在馬路上流浪,經常給汽車撞倒,我們向農夫買了那批牛回來,讓它們耕田。但有些牛是不會耕田的,為了飼養它們,我們讓市民助養,牛就不用再流浪了。這個計劃推出之後,反應很好,助養黃牛要排隊,去年十月中,唐先生來申請助養一頭黃牛,由于所有牛已給人助養了,所以他要預訂母牛肚中的小牛。他說這是送給女朋友的生日禮物,十一月三日那天要帶她來看看懷孕的母牛,但那天你們沒有來,後來唐先生又打過電話來,說小牛出生的時候就通知你。」
原來森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是一頭小牛,怪不得那天他說要我去看。我對那一頭正在喝女乃的小牛突然有了感情,蹲下來用手掃它的肚子。
「還有這一幅地也是你的。」李小姐指著我面前一幅用竹竿圍起的地,「可以種菜。」
「他為什麼要送這個給我?」
「他說要送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給你,這份生日禮物也真夠特別。這幅地很適合種瓜菜,唐先生說你們要開一間法國餐廳,自己種瓜菜不是很方便嗎?」
我為那頭小牛起名雪堡。
愛一個人,是你必須有一點兒恨他,恨他令你無法離開他,森就是我恨的人。
離開綠田園,天氣仍然寒冷,但陽光燦爛,我的心很暖。森真的有想過和我一起開一間餐廳的。我在火車上盤算我們該在那塊耕地上種什麼菜,可以種紅蘿卜,那麼即使我們的餐廳還未開始營業,也可以賣給郭筍做紅蘿卜蛋糕。
回到內衣店時是下午三時三十分,我很掛念森,我再沒有需要否認我對他的愛,終有一天,他會給我名分的,即使等不到,那又怎樣?我想告訴他,關于他的問題,我有答案了,我從前、現在、將來也愛他。
我提起勇氣傳呼他,他沒有覆電話給我,三十分鐘、一小時、兩小時都過去了,我傳呼了三次,他就是沒有覆我,辦公室的電話也沒有人接。
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他是不是不再理我?他以為我不愛他。不會的,他不會的。
下班後,我回到家里,坐在窗前,我想,或許他會突然出現。窗外越來越靜,已經是晚上十一時多了,我再一次傳呼他,他還是沒有理我。他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整夜沒有睡過,第二天早上,他沒有打電話給我,如果傳呼機壞了,他也應該打電話到傳呼台查一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