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不好意思征用常大海的電話,況且他也似乎有點愕然。
「怕什麼!」游潁把常大海的電話放在桌子上,「你第一天搬進來,人地生疏嘛,有事要求救怎麼辦?況且只是一天。」
「你暫時拿去用吧!」大海說。
朋友始終還是要離去的,我一個人,實在寂靜得可怕。午夜十二時,常大海的無線電話響起。
「喂——」我接電話。
「喂,請問常大海在嗎?」一把很動听的女聲問我。
「他不在。」我說。
「這不是他的手提電話嗎?」
「這是他的手提電話,可是他不在這里。」我在懷疑這個女人是什麼人。
「哦——」女人有點兒失望。
「你是誰?」我問她。
「我是他的朋友。」女人輕快地回答。
「我可以轉告他。」我說。
「不用了。」女人掛了線。
這個女人的聲音很甜膩,好象在哪里听過似的,她到底是什麼人?她跟常大海有什麼關系?游潁認識她嗎?她會不會是常大海的秘密情人?
我把「雪堡的天空」拿出來,放在睡房的一扇窗前面,這個風景無論如何比無敵天橋景美好。
常大海的電話在清晨又再響起。
「喂?」我接電話。
電話掛了線,會不會又是那個女人?
我在中午時把電話拿上律師樓交給常大海,游潁出去吃飯了。
「昨天晚上睡得慣嗎?」常大海問我。
「還不錯。」
「沒有人打這個電話找我吧?」
「有一個女人。」我說。
「哦。」常大海有點尷尬,「她有說是誰嗎?」
我搖頭。
「可能是客人吧。最近有個客人很麻煩,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找我一次。」
我覺得他不太象在說真話。
游潁剛好午飯回來。
「周蕊,你來了?用不著那麼快把電話還給我。」
「今天上午已經駁通電話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我寫下電話號碼給她。
游潁向我眨眨眼,示意我望望剛剛進入公司的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看來很年輕,大概二十三、四歲吧,穿著一件白色透視的絲質恤衫,及膝裙,她的胸部很豐滿,她就是游潁說的那個三十六C的奧莉花胡。她正在跟一位秘書說話。
「我送你出去。」游潁不想在大海面前跟我談論那個女人。
在電梯大堂,她才肉緊地捉著我的手說︰「很夸張是吧?」
「比徐玉還厲害。」
「她特別愛親近大海,討厭!」
我剛才听到這個女人說話,她的聲音不太象昨天晚上打電話找常大海的女人。
「你現在去哪里?」游潁問我。
我打開皮包,讓游潁看看我開的一張支票。
「把錢還給唐文森。」我說。
「二百八十萬啊!真是可惜!」游潁好象比我更舍不得這筆錢。
「金錢有時候也只不過是一個數字。」我說。
真的,如果不能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有錢又有什麼用?
「你打算親手交給他?」游潁問我。
「我拿去郵寄。」我提不起勇氣約森見面。
「二百八十萬的支票拿去郵寄?不太安全吧?」
「支票是劃線的。」
「還是找個人送去比較安全,要不要叫我們公司的信差送去?反正唐文森的辦公室就在附近。」
「這……」我猶豫。
游潁走到接待處拿了一個信封。
「你的支票呢?」
我把支票交給她。
「要不要寫一張字條給他?」游潁問我。
「支票是我簽名的,他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游潁把支票用一張白紙包好,放在信封內,封了口。
「把地址寫在上面。」游潁拿了一支筆給我。
我在信封上寫上森的名字和公司地址。
一名信差正要出去,游潁把信封交給他說︰「送到這個地址,要親自簽收的。」
電梯門打開,那名信差匆匆收下信封,走進電梯里。
「這樣安全得多。」游潁說。
我突然覺得後悔。
「我要取回支票!」我急得哭起來。
一部電梯停在頂樓,另一部電梯已下降到五樓,我沿樓梯跑下去。
追出大廈,我發現他背著一個背囊走在幾十碼外的人群中。
「喂!不要走!」我大聲呼喊。
街上的人回頭望我,唯獨那信差沒有回頭。我追上去,終于在馬路中央扯著他的背囊。
「你干什麼?」他問我。
「把我的信還給我。」
「哪封信是你的?」他問我。
我在信差的背囊里找到給森的信。
「是這個。」我說。
游潁追到來。
我抱著信封,好象失而復得,我真的舍不得。
「小姐,你搞什麼鬼?你從十五樓跑到地下,累死我了!你不舍得把錢還給唐文森嗎?」游潁喘著氣說。
「不是不舍得錢,我不舍得放過最後一次跟他見面的機會,這張支票,我應該親手交給他。」
我把信封放在皮包里,把皮包抱在胸前,走路會內衣店。內衣店關門,安娜和珍妮都走了,我終于提起勇氣打電話找森,他在公司里。他听到我的聲音很高興,我約他見面,他問我喜歡到哪里,我選了那一間我們常去的法國餐廳。
森準時出現。
「你是不是搬了家?」他坐下來劈頭第一句便問我,「你搬到哪里?」
我把支票交給他,「還給你的。」
「我說過我不會要的。」他把支票放在我面前。
「你有沒有愛過我?」我問他。
「你還要問?」森慘笑。
「那麼請你收下這張支票。」
「我求你不要逼我。」森堅持不肯收。
「如果你有愛過我,你收下這張支票吧,我求你。」我把支票放入他的口袋里。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我點頭。
「你什麼時候會要一個孩子?」我笑著問他。
「孩子?」
「跟你太太生一個小孩子,那樣才象一個家。」我淒然說。
「你以為你走了,我就可以立即回家生個孩子嗎?你一直都不明白我。」
「難道你永遠不要孩子嗎?」
森望著我不說話。
我低下頭喝湯,不知怎的,我的蠍子項鏈突然松月兌,掉到那一碗菠菜湯里,湯濺到我的衣服和臉上。
森連忙替我撈起項鏈。
「湯很燙呢!」我說。
森拿手帕替我抹去臉上的湯。
「我去洗個臉,也順便把這個洗一洗。」
我拿起項鏈沖進洗手間。
我沖進洗手間里痛哭,我不能在他面前哭。為什麼總是在離別時有難以割斷的感情?我真的恨他不肯離婚。
我把蠍子項鏈放在水龍頭下面沖洗,再用一塊毛巾抹干,那個扣有點松,所以剛才掉下來,我實在不該戴著這條項鏈來。
我抹干眼淚,回到座位。
「你沒事吧?」森問我。
我搖頭。但我豈能瞞得過他呢?哭過的眼楮,無論如何也不會澄明。
「你衣服上還有污漬。」森說。
「算了吧!」我說,「誰沒有在衣服上沾過污漬呢?這幾點污漬會讓我記得這一頓飯。」
「你是不是已經決定了?」他再一次問我。
「難道你要我等你嗎?」我反問他,「根本你從來沒有叫過我等你。你肯叫我等,也是有希望的,可是你連叫都沒有叫。」
「我希望你離開我以後會快樂。」他失意地說。
「你不要再對我那麼好,回家做個好丈夫吧。」我有點兒激動。
這一頓飯,無聲無息地吃完。我太理想化,我以為一對曾經深愛對方的男女可以在溫柔的燭光下分開。偏是因為曾經深愛,見面時無法瀟灑,只有互相再傷害一次。
「我送你回去。」他說。
「不用了。」
「你害怕讓我知道你住在哪里嗎?」
「讓我送你回家好嗎?」我問他。我從來沒有送過你回家,你從來不讓我接近你住的地方,你住在哪一座、哪一個單位,我也不知道。現在你應該放心讓我送你回去吧。不用再擔心我會發神經上門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