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我很自卑。大海說過我的胸部太小。」
「他這樣說?」
「他不是惡意批評,只是偶然提及過,而且不止一次。」
「但你們一起已經七年了,他不會今天才認識你的身體吧?」
「當然不是。我們最初在一起的時候,我問過他介不介意,他說他不喜歡大胸脯的女人。但我知道他其實是喜歡大胸脯的。」
「男人年紀大了,望女人的視線便會向下移,由臉孔下移到胸部。」我笑說。這是森告訴我的。
「周蕊,原來真的有所謂七年之癢的。」游潁認真地跟我說,「我以前也不相信。我和大海七年了,他近來經常在中途睡著,他從前沒有試過這樣。我發現他看《公子》,你知道,這本雜志里面登的照片,全是大胸脯女人。律師樓最近來了一個剛剛畢業的女律師,那個女人的胸部很大,坐下來吃飯時,一雙可以擱在台上。」游潁企圖示範給我看,可惜她擱不上台。
「是不是這樣?」我示範給她看。
「對,就是這樣,可以抹台。她跟大海實習。」
我明白游潁為什麼要買神奇胸圍了。
我不是性學專家,我不能替游潁解決她和常大海之間的性問題。我想,七年來跟同一個人發生關系,也許真的會悶吧,尤其是男人。
「這個真的有用嗎?」游潁指指剛剛買的胸圍跟我說。
「你今天晚上試試吧!」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買過這麼貴的胸圍。」
「過了減價這段日子,我可以用員工價替你買。」
「謝謝你。」
「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和游潁交換了聯絡電話,沒想到我們十八年沒有見面,一見面便大談性問題,兒時相識果然是特別親切的。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游潁的電話。
「真的很有用!」她說得春心蕩漾。
「他大贊我性感,我還是頭一次听到他用這個形容詞形容我。他昨天晚上沒有中途睡著呢!」
「那不是很好嗎?看來你要大量入貨!」
我沒想到女性的內衣竟然和性學專家有相同的功用。一個為性而憔悴的女人好象重獲新生。
這天晚上,在床上,我問森︰「你會不會生厭?」
「對什麼生厭?」
「對我的身體。」我坐在他身上說。
森失笑︰「為什麼這樣說?」
「天天對著同一個女人的身體,總有一天會生厭的。」
「誰說的?」
「我問你會不會?」
「我可以跟你一起,什麼也不做的。」他抱著我。
「你以前也抱過另一個女人,你和她是不是有什麼秘密協議?你答應了她在某天之後不再跟我見面。」
「你的想象力真是豐富。」他搖頭苦笑。
「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繼續下去?」
「這層樓如果要買的話是什麼價錢?」他問我。
「至少也要二百多萬。」
「我買下來給你。」他認真地跟我說。
「不要。」我說。
「為什麼不要?你不喜歡這層樓?」
我搖頭︰「你為什麼要買下來給我?」
「你是我最喜歡的女人。」他吻我。
「我又不是你太太,你買給她吧。」我跟他賭氣。
「是我欠你的。」
「你沒有欠我,即使你欠我,也不是金錢可以補償的。」
「我知道。我想給你一點安全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不在這個世界上,我希望你能夠生活得好一點。」
我伏在森的身上,泣不成聲。如果我有一層樓,卻失去他,那層樓又有什麼用呢?
「別哭!」他替我抹眼淚,「你明天去問問業主,要多少錢才肯賣。」
「你是不是想把這層樓當做分手的禮物?」我問他。
森莞爾︰「世上哪有這麼闊綽的男人,分手還送一層樓?你真是不了解男人。」
「有一天,你不愛我了,便會收回這一層樓。對不對?」
「我不會不愛你,也不會收回這層樓。你為什麼要懷疑我?連你都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我抱著森。他大概不明白,他突然送一份厚禮給我,是會令我胡思亂想的。
徐玉的想法剛剛跟我相反,她說︰「他肯買一層樓給你,就是打算跟你天長地久。」
我向業主打听,他開價二百六十萬。因為是舊樓的緣故,銀行只肯做六成按揭。
「不用做按揭,一次過付款好了。」森說。
「你不怕我得到這層樓之後不要你嗎?」我沒想到他那樣信任我。
「我從來沒有懷疑你。」
「屋契用我們兩個人的名字登記好嗎?」
「不要,不要用我的名字。」
「為什麼?」我問他。
「用你一個人的名字登記就好了。如果加入我的名字,將來我有什麼事,你便會失去一半業權。」
「如果你有什麼事,我要這層樓也沒有用。」
「不要這樣傻,你應該保障自己。萬一我跟她離婚或我有什麼不測,我的東西她都可以拿走一半或全部。」
這是森第一次提到離婚。
「你會離婚嗎?」
「離婚我便一無所有。」他苦笑。
「如果錢能解決問題,為什麼不用錢?」
「這個世界,除了錢,還有道義,她還能找到什麼男人?」
男人總是自以為是,他們不肯離婚還以為自己很高尚,他們以為那個女人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卻不明白,男人不愛一個女人,卻遲遲不肯放手,只是在剝奪她找到一個更愛她的男人的機會。
「你以為我可以找到好男人嗎?」我問他。
「你可以的,你長得這麼漂亮,很多男人都想追求你。」他抱著我的臉說。
我常常以為缺乏安全感的是我,原來森比我缺乏安全感,他在工作上運籌帷幄,信心十足,卻害怕一個女人會離他而去。我看著森遠去的背影,一個擁有這麼堅強的背影的男人,竟然害怕失去我。
「森!」
他回頭問我︰「什麼事?」
我強忍著淚水說︰「我不會走的。」
「到三十歲也不會走?」他笑著問我。
我搖頭。
徐玉來內衣店,送了一套床單和枕袋給我做入伙禮物。
「宇無過有沒有打電話回來給你?」
「有啊!還寫了一封信給我。」她興奮地說。
「那不是很好嗎?」
「他說他很掛念我。」徐玉從皮包里拿出一封由美國寄來的信。
「隨身帶備呢!一定是一封很感人的信。可以給我看看嗎?」
「你要看?」徐玉愕然。
「我沒有看過情信嘛!何況是一位作家的情信!一定是感人肺腑、扣人心弦的吧?」
「好吧,見你這麼可憐,就讓你看看。」
信是這樣寫的︰
「玉︰
在這里我看到很多飛鳥和白鴿,它們都是向前飛的,我在想,鳥能不能倒退飛呢?結果我在書上發現有一種很小的鳥,叫做蜂鳥,象蜜蜂一樣吸食蜂蜜維生。當它在花的上方懸停,象直升機一樣停在一個定飛點時,就可以倒退飛,不過也只能倒著飛一點點……離開了你,獨個兒在外面的這段日子,我時常懷念我們最初認識時的情景,如果人也能象蜂鳥一樣倒飛,回到過去,那該是多麼美好。時日久了,一切都會變得復雜,我差點忘了我們之間許多美麗的情話,你不在我身邊,我又想起來了,真希望可以快點見到你!
宇無過」
我真是妒忌徐玉,她竟然收到一封這麼動人的情信。
「怎麼樣?」徐玉問我。
「不愧是作家,好感人啊!」
「我也是!我看了很多遍,每一次看都忍不住流淚。」
「他很愛你呢!」
「我很掛念他。」
「為什麼不去見他?」
「我哪里還有錢買飛機票!」
「你是不是要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