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別哭!版訴我你哪里痛。」他萬分憐惜的輕輕用袖子為她拭淚擦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太疏忽了。你行行好,張開眼楮來看我,告訴我你沒事?」
她張開眼楮,以哀怨的眼神看他。
他無比溫柔的盯著她輕語︰「憶如,你哪里痛?」
「心痛。」她回答。
「心痛?」他錯愕的愣住。
「為你心痛。你恨我嗎?」
他眨了眨眼楮,好像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恨你?」
「我那麼壞,說了那麼可惡的話侮辱你。」
他的臉色一變,轉為陰沉。「你說的是實話。是我自己異想天開,不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居然妄想爬天梯去摘月亮。」他說著,抬起頭,想拉開與她的距離。
「不!」她情急的雙手抓住他的雙臂。「你听我說,我會說那麼惡毒的話是有原因的。」
他不吭聲,冷著臉掩飾他心中的傷口。她可以感覺到她指下他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我以為你跟和美子……」
他憤而打斷她的話︰「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看到她進風呂屋去找我,誤會了。我向你發過誓,說我是清白的,朋友妻不可戲,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商大哥的事,你為什麼不信任我?」
被他一凶,她又淚光盈然。「我本以為這樣對大家都好。和美子需要你,文音和裕郎需要你,你需要一個像和美子那樣會服侍人的妻子。我什麼都不會,我連葷食都不願去踫。」
他惡狠狠的瞪她,像想把她吞吃掉,沒好氣的說︰「現在你以為呢?」
「呃……前兩天和美子都幫柏青剝蝦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幫男人剝蝦殼的習慣,可是,我從來沒看過她為松青剝蝦殼。」
他臉上的線條開始松開,但仍帶著怒氣道︰「你以為我需要的只是一個會幫我剝蝦殼的妻子?我自己沒有手嗎?我不會剝嗎?你不想要我的時候就打我一耙,當我是無用的廢物那樣踢開,現在你想把我撿回來了嗎?」
她連搖好幾個頭,急忙放開握著他雙臂的手。
他臉上的線條又變僵硬。「你是什麼意思?這樣耍我玩很有趣嗎?」
她又搖頭,眼淚流下眼角。「我不想再經歷那種憂心受怕的日子。」
「憂心受怕?」他不解的蹙眉,然後眸光一閃,表情放柔,甚至顯現一絲喜色。「我比預定的日期晚回來,你為我擔心?」
她輕輕的,含羞帶怯的點頭。
他眯著眼低下臉來,拉近與她的距離。「你這個尊貴的雕刻大師的掌上明珠、日本文臣之孫、領主夫人之女,干嘛為我這沒爹的、妓女之子擔心?你忘了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嗎?」
她討饒的輕語︰「那只是為了想讓你死心所找的借口,我從來不曾看不起你。我說過我很佩服你能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奮斗到今天的成就。」
「你的意思是你不介意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可是你怕我有一天會死在海上,害你像和美子一樣做寡婦。對不對?」她楚楚可憐的點頭。
「你知道我為什麼晚回來嗎?」
她搖頭。
「我到明州的時候,有人想買我的船,和我洽談。剛好我這趟到明州的海上之旅心情特別煩躁,」他的嘴角往下扯一下,說明了那全是拜她之賜。「我忽然對十五年來的海上生涯感到厭倦,想要在陸地上安定下來,不再飄泊。我答應那人我會考慮賣船之後,就不斷在碼頭附近散步,思索我的未來,踫到熟人就打個招呼,聊幾句。一個人告訴我,經營兩間大倉庫的賀老死了,他兒子想把倉庫賣掉。我到倉庫旁觀察了一天,看到幾個和我小時候一樣為了搶工作而大打出手的毛頭小子。我把他們拉開後,就下定決心要買倉庫。經營倉庫的利潤肯定遠不及跑船販賣貨物高,但是穩定多了,沒什麼風險,而且我可以幫助那些孩子。我和田叔談過後,花了幾天的時間詳細打探消息、了解倉庫營運的情形,然後付了一筆訂金給賀老的兒子。他說他和幾個商人訂有租約,不能馬上把倉庫賣給我,要等到立春時。我說沒關系,我可以等。所以,」耿烈微笑道︰「我好像和你心有靈犀,你不希望我跑船,我就恰好有機會賣船轉行。這樣你滿意嗎?」
「太滿意了!」這次憶如流下的是高興的淚水。「可是,你會不會後悔?將來你也許又會厭倦陸地的生活。」
「不會的。十五年來我已經航行過無數次,每一次都要和天候、大海及海盜搏命,能夠活到現在而且賺了些錢,可以說非常幸運。以前我孤家寡人一個,萬一運氣用完了,海葬就是了,毫無牽掛。但是我很快就要成家,我要為我的妻兒著想,不能讓他們擔心受怕。」
憶如既緊張又興奮,又有一些害怕,輕聲問︰「你快要成家了嗎?」
「嗯,」耿烈的頭低下來,鼻子幾乎踫到她的鼻子。「如果你不介意我們門不當戶不對的話。」
她嗯起嘴嬌嘖︰「已經跟你說了我從來沒介意過。」
「你會不會後悔?將來哪一天你也許會變得在意我是個出身貧賤的私生子。」
「不會!」她向他保證似的,再次輕握他雙臂。「如果我會,我就沒資格做你的妻子,你就把我休了。」
他輕笑道︰「我記得我還沒向你求婚,你就建議我把你休了。」
她面紅耳赤的囁嚅︰「你……你……」她找不到話來辯駁,他的唇近在她唇上,她干脆唇往上一頂,堵住他那張討厭的嘴。
兩唇一踫,他立刻采取主動,吻得她神魂差點出竅。
「憶如,」他稍微松開她一點,輕聲呢喃︰「我們不能在這里……」
「為什麼不能?」她初嘗和他的舌纏斗廝磨、甜蜜美妙的滋味,正在興頭上,欲罷不能。「我們親嘴會礙到別人嗎?」「不會……」他濁重的呼吸。
「我們親嘴會遭天打雷劈嗎?」
「不會……」他的雙眸燃燒著熾焰。
「那麼我們就能……」她再次吻住他的嘴,兩個人直親到必須停下來呼吸。
「天哪!」耿烈申吟。「我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熱情如火,能使我熱血沸騰的妻子。」他的唇再次覆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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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福寺落成那天,淺井大人和羽代夫人正式收憶如為義女。
開春後櫻花盛開的一個吉日,耿烈到領主館去迎娶憶如。憶如換上羽代夫人為她準備的華美和服,但頭發仍梳成中國女人的式樣。
羽代夫人幫她插上玉簪,戴上紅花,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知道我的中文名字叫什麼嗎?」
「不知道。爹沒說過。」憶如小聲回答。
「我叫秀如。」
「而我叫憶如。爹每次叫我的名字時,一定都會想到你,娘。」
最後一個字憶如叫得極輕,卻重重敲在羽代夫人心上。「你就快回中國了,我真舍不得讓你離開。不過,日本恐怕將有動亂。淺井大人已在召募僧兵,我想你們還是離開的好。這段時日能與你相聚,還能看著你出嫁,我該滿足了。」「娘,以後我會帶著我和耿烈的孩子來看你。」
秀如含淚點頭。「我會在這里等著。」
第二天,柏青與和美子在永樂旅舍完婚。柏青決定在長岡定居,在缺少優秀佛像雕刻師的長岡,他不怕沒工作。此外,他還可以雕刻一些受人歡迎的小木偶出售,他托要回泉州的松青把他的積蓄拿給耿烈,買下永樂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