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發覺爹原來這麼有用,這般有江湖地位。
「那你快點找他們去!課程後天就開學了!」
在我的催促之下,爹去了找他的中醫朋友下棋。近黃昏,爹回來了,我追問他情況。
「哼,還要我佯裝輸了兩局給他們,又讓他們雙車雙馬,他們才肯不收學費哩!」爹有點忿忿不平。
「真的嗎?那我是真的可以去上課了!」我歡天喜地。
「那麼高興于嗎?那些‘棋屎’有什麼好東西教你!還不如留在店里議爹指點你不更好嗎……」
爹還在那里嘮嘮叨叨,我卻拿了章程奔回對面的沈醫生醫務所,把章程交回維何姑娘。
真想告訴她們︰「我快要和沈醫生成為同學了!」
我開始看到一點端倪,一點曙光,我開始明白,我該以哪一種身分、形象去接近他。
我不可以是一個不上進的、整天凱在小藥材鋪里看店的女孩;
我不可以只是一個診所登記護士的替工;
也不可以是拿著個菠蘿油大叫大嚷,紅著臉慌惶失措讓他檢查身體的女病人;
不可以是只在夜間出現,為他抹嘔吐物、圍頸巾,然後不知所蹤的Cinderella。
我要成為他的同學。
一個有上進心、有學養、有中國式書卷味的女孩。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他听到我的名字時,不是念過這幾句(詩經)的嗎?
我會考的中國文學是拿AGracte的,如果他喜歡這種文藝的調調,我擅長哩!
在中醫上的學養,我也能瞞混過去,我不會知得比他少吧?
嗯!只有一天半的時間,我的準備功夫多看哩!
我跑上蠢女人,拉著淑明問︰「有沒有帶點中國民族風味的衣裳?」
她答︰「你可以上深圳買。」
加蘭也搭了句︰「也可以去中環的上海灘找。」
「有介乎兩者之間的嗎?」我問。
加蘭想了想道︰「有些朋友帶來泰國的貨色,沒拿出來賣,原本打算退回給他的。」
她走進小貨倉拿出一個紙箱,拿了幾件衣服,一件件掛起來讓我制力。
「這件深啡色的,和這件寶藍帶點漸變色的較好,這件像扎染的也不錯!」加蘭逐一為我介紹。
我相信她的品味,我相信她的品味也就是沈醫生的品味。
「但這些衣裳資料不夠厚,冬天穿會冷。」加蘭說。
「有什麼要緊,穿件superwar內衣在里面就行了。」淑明說。
我一口氣買了三件,都是加蘭的推介。
「怎麼?你最近認識了一個愛國青年,還是救國烈士?」淑明調侃。
「還是李雲迪?但李雲迪也穿西服的啦︰」加蘭也加入。
我搖搖頭,甜笑著說︰「秘密!」
「是了,這些衣服配你那次買的頸巾剛好。」加蘭提醒。
我不能告訴她,那條頸巾已經圍在沈醫生的頸上了。
「祝我好運吧!」我只是這樣說。
中醫課程的上課地點,就在附近的循道衛理中心。我故意晚一點才進課堂,為的是讓沈醫生先進去,我就可以挑就近的位置坐。
在課堂門外徘徊了一會,已看見早到了五分鐘的沈醫生進了課室。待了一會,我才若無其事的進去,就坐到他旁邊。
他看見我,先是一愣,良久,才冒出一句︰「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他記得我的名字。
我來不及答話,中醫師已開始講課,第一課是中醫源由,講的是中醫典籍簡介。
當他講到(黃帝內經)的時候,沈醫生問︰「你來過我的診所看病,你不再常患感冒了吧?」
我禮貌地笑。
當中醫師請到<景岳全書>時,沈醫生問︰「我記起來了,你來過我的診所做三天替工,我們還去過合和酒樓吃飯。」
我點頭。
當中醫師請到(張氏聲通)的時候,沈醫生又記起來了︰「我還送過你回家,你住在銅鑼灣!」
我再點頭。可惜沈醫生記不起他還因為醉酒,在我肩膊上靠過十幾分鐘。
當中醫師講到<本草綱目>的時候,沈醫生忽而嚷︰「我們應該還在什麼地方遇上過,只是我不大想得起來。」
被滋擾了許多次的中醫師,終于捺不住,站到他面前,問︰「請問這位同學,我剛講到哪一本典籍?」
沈醫生答不上來,漂亮的臉上泛起淺紅。
我忙舉手答道︰「你講到李時珍的(本草綱目)。」
答完,中醫師也沒再刁難,走了開去。
沈醫生朝我屐開了感激的微笑。
這一課,我沒對中醫的典籍加深了認識,卻終于引起了沈醫生對我的關注和興趣。
第十章
第二課,我拿了家中《張氏醫通》的幾本線裝書來借給他,我要將我們之伺的聯緊延續下去。
「我是讀番書的,這些文言字句我可不明白啊!」
我當然是有備課的,這天下課後,我們在附近的面店吃點什麼,並且,我略略為他解釋了醫書的內容。
我天天努力備課,為的就是下課後在面店、茶餐廳里,那和他單獨相采的二、三十分鐘。
第五堂課下課的時候,我問他︰「今天去面店還是茶餐廳?」
‘他說,「今晚不去面店也不去茶餐廳,今晚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夜呀,」
我听了一陣惘然,怎麼忘了今晚是除夕夜?這個晚上,我不會擁有和他一起的二十多分鐘了嗎?
「我們不去茶餐廳、面店了,我們去洛克道的酒吧喝點什麼好嗎?但你要先忘掉你的什麼(內經)、<醫通)啊!」
我隨他到洛克道的酒吧,坐下來之後,他說︰「我有兩位朋友就在附近開鋪,叫他們一起來慶祝好嗎?」。
我知道他說的是加蘭和淑明,他高興地撥了電話,卻失落地放下,說︰「她們店子里的電話沒人听,大概是提早關門了。」
為了安慰他,我和他喝了一杯。
棒了一會,他再度提起興致︰「我可以打她的手提電話呀!」
他拿起手提電話,投了幾個數字,听了听話筒,然後更失落地放下電話。
「她把電話關上了。」
我不知道怎樣安慰他。這間酒吧的氣氛太熱鬧了,跟他的失落心情很不相襯,于是我提議他挨到另一間小酒吧去。
轉了幾次酒吧,他也再撥了幾次電話,失望的陰霾在他臉上一次一次加深。
最後一次,他在撥了電話之後,雀躍地叫了聲︰「加蘭」,之後,談了幾句,他頹然放下電話,說︰「她不來了。」
我想安慰他︰她不采你可以去找她,但顯然地她在電話里沒有邀請他的意思,否則,他不會如此失落。
時間接近十二點,酒吧里倒數的氣氛更濃烈了。我體貼地提議「這附近可有沒有節——氣氛的酒吧?」
沈醫生立即想到了聖佛蘭士街的那一間,我們趕在倒數之前,趕了過去。
原來,不沾上一點節日氣氛,也是小酒吧的生存之道。
小酒吧里的人,只比平常多一兩個,有幾個男人在懶祥洋地拂飛鏢。
我陪著這個失落的男人度過他落寞的除夕夜,在十一時五十九分,我們舉杯對飲,他將整杯烈酒一權而下。
十二時零一分,小酒吧里響起與新年氣氛毫無關系的樂曲,不止毫無關系,而且是帶點傷感的歌曲。
當沈嘉偉醫生再舉起手中的酒杯時,傳來陳小春沙啞中帶點幽怨的歌聲,原來,除了容相兒唱的女版的(痛愛),還有一首男版的
「和諧甜美永投有天意弄人,有什麼的吸引?
誰待我好,我就會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