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蘭說完,竟轉過來對我說︰「你也來嗎?」
我受寵若驚,一時不懂如何反應。原來她已把我當成她的朋友,原來她是一個外冷內熱的女孩。
淑明沒待我回答,就搶先代我說︰「蔡葭這種可愛的小泵娘,平安夜一定約了男朋友啦!」
我低頭,不答話,他們沒再說下去。
十二月二十三日那天,我看見沈醫生垂頭喪氣地從蠢女人出來,我知道他被拒絕了。
二十四——那天,蠢女人提早了半小時關門,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客人,那天因為客人多,我到了那邊幫忙兩個小時,淑明對我千多萬謝。
離開蠢女人,在街角處踫上迎面而來的沈醫生,他沒有看見我,卻匆匆向蠢女人的方向跑去。
原來他並不知道蠢女人這天提早關門。
從蠢女人下來時,他一臉落寞,光芒一下子從他身上完全消失了。
之後,他到時代廣場的收店看了‘會書,又到附近的Cybercafe上了一會網,我一直伴在他附近,我知道他落寞需要人陪,雖然他並沒察覺我的存在。
十二點了,他還不想回家,走在平安夜雙雙對對的銅鑼灣,只會令形單影只的人顯得更落寞。他大概也知道,所以從軒尼詰道轉進了灣仔道,然後又回到皇後大道東上來。
雖然是平安夜,但合和中心過後的皇後大道東上面,仍沒有太多行人。
因為人不多,我不敢跟他太貼近,害怕他看見我在地上的長影子,突然,他轉了進聖佛蘭士街,讓我幾乎以為他突然失蹤了。
聖佛蘭士街中間近海華苑旁邊,有幾級樓梯,走到上面,竟有一間隱蔽的小酒吧。
沈醫生進去了,我也用毛頸巾包著半邊臉隨他進去,就坐在他兩張柏之外。
他起初邊喝酒邊擲飛鏢,後來竟和人比起賽來,輸了的那一個就要喝下整杯酒,他們喝的,都是烈酒。
眼見他喝下了十多杯酒,像已經不勝酒力,Mayer不是說他喝酒很有節制的嗎?
他踉踉蹌蹌地步出酒吧,我急忙跟看他步出去。走到聖佛蘭士街另一邊的斜路旁,他竟站到一邊嘔吐起來。
吐完之後,他坐到斜路旁的樓梯上,我走上前,就坐在他身邊,給他遞上紙巾。
他沒理會我是誰,只是身子不停哆嗦著,我月兌下自己的頸巾為他圍上。我今天穿了那天加蘭為我挑的裙子和短靴,只是他不會知道,因為他沒看我。
我貼著他坐著,他把頭挨在我的肩膊上,像個小孩子。我相信,此刻任何人在他身邊出現,他也會這樣挨著他/她。幸虧他遇上我,如果遇到的是一個浪蕩女子,或者是一個好男色的男子,就糟糕了!
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竟在說話︰
「加蘭她今晚沒空,跟去年一樣,她沒空。」
然後,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以為離開家豪以後,她會重新開始,重新接受另一個人,誰知,她沒有。
在從美國回來的航機上,我以為她會接受我,她往後一個月的表現也令我以為如此,但到了後來,她竟重遇他……」
「他們又走在一起喝?」雖然我不知道誰是家豪,也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我想知道事情的發展。
「沒有……他們沒有,但加蘭說,她問過家豪在她自殺昏迷的時候,他離開前跟她說了些什麼。家豪告訴她,他在禱告說︰上帝啊!如果加蘭的生命里會遇上意外和打擊,請把一切轉到我身上來,我願意為她雙倍承受這一切……」
頓了一會,他說下去︰「不久之後,就發生了家蒙在美國的墜機事件,加蘭把兩件事件聯想起來,覺得對不起家豪。」
「但那是意外吧了。」我假設。
「並不是因為那件事,而是加蘭覺得家豪待自己情深,她認為一輩子也不會再遇上如此情深待她的人了。」
我想說︰有啊!你不就是嗎?
沈醫生說︰「我對她說︰必定有的。但她說︰就算真的有,何必把痛苦經歷重復一次!」
「但不一定會是痛苦的啊!她真不夠勇敢,或者,她根本舍不得放下那段回憶!」我慷慨陳詞。
沈醫生點頭,點了兩下,他又睡倒了。
路上寒風吹起,我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住凜冽寒風。
約莫半小時之後,涼風吹來,他醒了,他抬起頭,似乎已回復了清醒。
我連忙站起身,急急向前跑,我不想他以為我乘人之危,也不想他知道他把加蘭的事告訴了我。
他從後面追趕上來,到了街角,在我轉彎的時候,我知道他在dodemFurniture藍色的店門前,看見我杏色的裙角。
然後,我轉進了快樂餅店旁的小巷,在拐彎前,他該看到我的半截淺啡色短裙。
我一直跑,再轉進天地圖書公司旁的街道時,也許,他會看到我的長發,我今天用金色彩帶束起了一條辮子。
然後,在他的視線範圍外,我轉進了我家的樓梯人口,站在轉角處喘氣。我知道,他不會看見我轉來,因為我家小唐樓的人口一點也不容易被發覺。
走在樓梯上的我,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憂愁。
我又有點覺得自己像灰姑娘了。
但我沒有遺下玻璃鞋給我的王子。
哎,我的頸巾呢!
遺留在他的頸上了……
也許因為這樣,他才不會認為這晚是遇鬼吧,
可惜,頸巾並不如玻璃鞋一樣,可以憑著它來找到它的主人。
第九章
現代的灰姑娘坐在昏暗的藥材鋪里苦等了兩天,也沒等到她的白馬王子,拿青頸巾采相認。
又是主動出擊的時候了,我可不是坐著干等的那一類型生物。在我追求戀愛的生態系統中,沒有冬眠這回事。
按捺不住,我趁沈醫生不在的時候,到醫務所向何姑娘、馮姑娘打听打听。
「沈醫生這幾天沒什麼異樣啊!」
「若有所思?像在尋尋覓覓?失魂、游魂?通通沒有啊!沈醫生這兩天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工作!」
兩位姑娘向我發放這些令人沮喪的信息。
「真的沒有一點特別的什麼嗎?」我死心不息。
馮姑娘想了又想,搜索枯腸,像要一下子把一頭黑發想白了似的,才道︰
「真的沒有什麼……除了……除了沈醫生報了名讀一個中醫課程!」
沈醫生去讀中醫課程?
「也不是什麼學位、文憑課程,只是一個短期密集式的課程,讓人對中醫學有點基本認識而已。一星期要上五晚課,為期個半月,這一兩天就要開始。」何姑娘在一旁補充。
「這個半月里沈醫生不用看病人嗎?」我問。
「老沈醫生快回來了,他回香港過農歷新年後,才再去澳洲探他的妹妹,所以在這段日子里,沈醫生負責日診,老沈醫生負責夜診。」
「是怎樣的一個課程?在哪里上堂?」我迫切地追問。
「我進沈醫生的診癥室里拿那份章程給你看看,你爸是中醫,你對這種課程也很有興趣吧!」
何姑娘真的進了沈醫生的診癥室,拿了一份章程出來。
啊!是華夏中醫學院辦的課程,但已過了截止報名日期。
「何姑娘,請借給我一會,我馬上還你。」
說完,我奔回對面馬路,走進店里扯著爹問︰
「爹,這間中醫學院的人你認不認識。」
爹看一看,皺著眉說︰「這種課程是很基本的,你不必花錢去讀。」
「我要讀!」我偏執地。
「里面有幾個醫師是爹的棋友,」爹徐徐道,「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就叫他們讓你去旁听,不用付學費浪費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