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麼做隨便你吧!但是你還不夠老練、不夠深謀遠慮,小心吃虧的是自己。」
「爹,你分明在褒他貶我,這是你對兒子應有的信任嗎?」
必京揚搖搖頭,兒子怎麼、永遠模不著他的心思?
「在城內,你和灝熙誰的風評高?誰又受百姓喜愛?」
「當然是我。」
「這不就是我的面子、你的名聲嗎?」關京揚眼中閃過狡猾的光芒,看著頓悟的兒子,「要辦琴藝大會讓他辦,要帶歌妓回府就讓他帶,所有的輿論批評是壓在他身上,咱們只管旁觀納涼,這樣的興致你沒有嗎?」
「對呀,怎麼我沒想到這一層?爹,你還是最愛孩兒的。」
此時,關灝熙步人廳內,笑著說︰「叔叔,我有一事秉告。」
必笑緣忽然善意地笑了笑,替父親回答︰「爹已經答應了。灝熙,剛才在酥香苑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出丑,這讓歌妓入府一事,我總得做做樣子排拒,免得人家道長說短,仿佛揚文府沒有家教。」
「笑緣,我亦不是想與你過不去,方才得罪之處,請別放在心上。」他轉向關京揚道謝後笑著退下,回竹峰閣的途中,笑意已隱沒在深沉如晦的眼芒中。
???
七月一日
午時三刻,東門
琴藝選秀大會,以琴藝奪冠者,賞銀千兩
入府受仕紳之禮遇,珍饈佳饌,任君享用三月
必灝熙
東門自辰時起便有絡繹不絕的人潮涌入,直到午時,高台下已是黑壓壓一片。
雖說關灝熙是個可怕之徒,但往往有驚人之舉,平添不少飯余茶後的話題,愛湊熱鬧的人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這勝出者要是進了揚文府,雖說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也足以享盡帝王之樂了,還有這賞銀千兩……教人不動心也難。若非我沒有琴藝,又目不識丁,就算關灝熙是個比閻王還可怕的人,我也會想法子奪冠進府。」一名布衣百姓惋惜的說,他家還有妻女要養,若能得到那千兩銀子,在揚文府做牛做馬他也甘之如飴。
他的身旁有人發出不屑的聲音。「你以為關灝熙真有那份听琴的雅致嗎?他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次的琴藝大會不為別人,就是為酥香苑的媚娥舉行的;放眼北京城,有幾人的琴藝能出其右?美其名是風雅的琴藝大會,說破了不就是為了讓媚娥名正言順地進揚文府,好生伺候關灝熙。」他瞟了那位穿粗布的男人一眼,「就算你琴藝超群,你是男人,關灝熙會受理你的報名嗎?」
「這……關灝熙真不是人!」
「小聲點,免得惹來殺身之禍。普天之下,除非‘琴醫聖手’出現,要不然結果已是昭然若揭。不過……琴醫聖手身為男人,又豈有進府伺候關灝熙之理?」說著,自個兒譏諷地笑了笑。
這場比賽的動機為何,幾乎人人都猜到了,只不過仍有人想試試運氣,想借由揚文府的聲名財勢壯大自己的,更是不在少數,私心自利者一點也不在乎女兒拋頭露面,或是被迎進揚文府的下場為何。
大會開始,關灝熙狂放地坐在高台之上,噙著冷笑,眼眸盛滿傲慢之氣。
必笑緣也來了,上台第一件事便是問候台下辛苦的百姓們,贏得了不少歡呼掌聲,才自鳴得意地在側座坐下來,欣賞首位姑娘的琴藝。
在場亦請來三位對琴藝有研究的學儒做為裁判,以示公平。
連續五位姑娘得到的都是稀落的掌聲,關灝熙秉持應有的禮儀,耐心地听下去;倒是關笑緣有幾分坐不住,想早早退場去。
「笑緣,坐不住了嗎?」關灝熙譏誚的問。
「這就是琴藝大會?這就是你所欣賞的琴音?」莫怪他坐不住了,真是連不懂琴的三歲小孩都知道難听。「媚娥什麼時候出場?」
「不知道。」看出關笑緣的狐疑,他接著說︰「比賽力求公允,我絕不會特別注意誰、關心誰,免得落人口實。」
結果如何,閉著眼都能猜出來。
???
「小二哥,令兒個生意清淡了點喔!」洛琴心這幾天在北京城內逛著、玩著,幾乎把身上的盤纏都給用光了,誰教北京城內有這麼多新鮮玩意兒,尤其是這兒的美食,總教她忍不住掏出銀子品嘗。
幾日觀察下來,鳳翔客棧是最大、最熱鬧的客棧,天天高朋滿座,令天卻出奇的冷清,一時之間教她很不習慣。
「那是因為東門正舉行琴藝大會,懂琴的人都去了,不懂琴的人也去湊熱鬧了。」
「琴藝切磋嗎?」水靈靈的眸子熠熠晶亮,這麼重大的會賽她一定要去開開眼界。
店小二一邊抹著桌面,一邊警告,「公子,你還是別去,那個關灝熙可不是好惹的,你小心又惹他不悅——」一抬頭,洛琴心老早就不在座位上了。
???
「好熱鬧!」洛琴心興奮地往人群里鑽,想擠到高台下方,無奈人潮一波又一波,明明已經進了兩步,卻又不知不覺退了三步。
耳邊幽幽地傳來一曲「良宵引」,音律精確,看來亦是懂琴之人,只是……
她被推了一把,差一些些跌倒,後面往前擠的人潮扶住了她,但眼見漸漸遠離高台了,靈機一動,索性繞到高台後,卻見木板隔離了前面的盛況,她鐵了心,輕盈的身子一躍,出現在木板上方,也就是關灝熙的正上方。
「好呀!這琴音優美純淨,流暢無阻,彈得好!」關灝熙撫掌大笑,極滿意媚蛾的表現。
「那是誰呀?」
「膽大包天,竟敢立于關大少爺的頭上,不要命了嗎?」
台下一陣喧嘩,幾百只眼楮全盯著關灝熙的上方直瞧。
必灝熙興致高昂之際,不明了台下的觀眾是怎麼了?正想往上方瞧個究竟,一道綠色的身影躍下,只覺那綠極為眼熟。
「走音了,姑娘,你分心了喔!」洛琴心一遇到有關琴的事情,行徑便瘋狂起來,完全不理會台下觀眾的抽氣聲。
她站定在媚娥面前,蹙眉提醒,這位姑娘有極高的琴技,但總覺得缺了什麼似的。
「小表,給我下去。」關灝熙往她身後一抓,提著嬌小的洛琴心便想往台下丟去。
群眾紛紛往後面和兩旁散開。
洛琴心根本不知道被人提了起來,注意力全集中在琴音上。
正要被丟下,她忽地開心叫道︰「媚俗!就是太妖艷媚俗了。琴術是門技藝,是表現心靈心聲,有道是‘詩言志,琴言心聲’,姑娘太急于討好听琴音,于是流于妖媚,琴音不需要妖與媚呀!」
必灝熙怔忡了,能听出媚娥缺失之人,絕對不俗!他明知媚娥有此流弊卻不曾糾正過,這綠衫小表不過十來歲,怎會知道?
他驚異地將她放下,只見她又走近面紅耳赤的媚蛾身邊,細心指點,「接下來的指法是勾剔、慢點,別太急躁。怎麼了?你愈來愈心不在焉。」
媚娥臉色丕變,卻不敢中途停頓,若是一停,她便失去進揚文府的機會。
必灝熙回過神來,怒喝︰「來人呀,將這名放肆的小表抓出去,別妨礙大會進行。」
立刻來了幾名大漢,架著縴細的洛琴心往台下走去。
「喂,干什麼抓我?放開啦!」她手腳並用地又踢又打,輕功對她來說太容易了,但一些拳腳上的功夫她可不行。「等一下。」一直沒有上場的關笑緣可達到機會了,這小表有利用價值,他有法子可以狠狠地羞辱關灝熙。
兩名大漢回頭,洛琴心這才看到台上還有別人,咦,不正是那天在客棧里的那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