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他坦然。「現在惡夢總算都過去了,不論是在經濟上或者心理上。能這樣,我已經覺得幸福了。」
「是嗎?」
柴漢慈沒有抽回手,仿佛這樣是給他的一種鼓勵。別開了眼,若有所思地沉默好一會,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有感而發地低聲說︰
「惡夢能結束,當然是很好,只是有時候心里所受的傷,即使過了很久,也還是很難彌補起來的啊。有些丑惡的嘴臉,卻是怎麼也忘不掉。」抬起頭,略帶憂郁的深棕眼眸凝視著他,輕聲問︰「這些,你都忘掉了嗎?」
安奉岩不禁一愣。柴漢慈說的沒錯,縱使是現在,距離需要他人伸出援手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但是,偶爾他還是會夢見自尊被踐踏在地,卻仍是遭到拒絕的情景。那真是一個揮不去的夢魘。或許,這也正是他要不眠不休、力爭上游的原因之一。
安奉岩早知道柴漢慈不會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人,而現在她深刻的詢問,更讓他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沒有多想,他便沖動地用雙手緊緊將柴漢慈縴細的手包圍在掌中,仿佛這樣捧著,就能將自己身上的溫暖傳遞到她心里去,撫平她臉上那抹罕見的脆弱神情。
「多想想那些人性的善良面,別老把丑惡的一面記在心里。想想從小到大、相互陪伴的家人、想想真正知心的朋友,也許你就會覺得,實在不需要對世界這麼失望。」
柴漢慈听了,只是似笑非笑地微揚嘴角,輕輕抽回自己的手,答非所問地說︰
「你很幸運,身邊還有相愛的家人和真正的朋友相互支持。那股力量一定很強。」
「嗯。」安奉岩點頭。「我的確是幸運的,在那段黯淡的日子,不只是親朋好友,甚至是以前不相識的人,也曾對我伸出援手。」
柴漢慈微微揚眉,覺得他的說法有點奇怪。
「以前不相識的人?因為幫助你而相識的嗎?那真是一件很窩心的事。」
安奉岩微笑。「那個人,就是你啊。」
「什麼?」安奉岩不禁一愣,但是隨即會意,以為安奉岩是在開玩笑逗她開心,所以也笑吟吟地回答︰「哦?那麼你還記不記得,我是怎麼幫助你的呀?」
但是這回安奉岩並沒有像平時那樣,機智風趣地說出好笑的答案,反而神情轉為正經認真。
「你忘記四年前,你曾經在KTV里,替一位挨揍的服務生解圍的事了嗎?」
在KTV里挨揍的服務生?
柴漢慈銀鈴般的笑聲像是突然被急凍住了,笑容頓時從她的面龐上褪去,黑白分明的眼眸只是驚疑不定地望著安奉岩。
「你是……?」
看樣子,她似乎對那場意外仍有點印象。安奉岩的笑容更深了些。想到自己仍留存在她的記憶里,安奉岩覺得很高興。
「沒錯,我就是那個服務生。」
听到這個答案,柴漢慈不禁瞪大眼,雙唇微啟,卻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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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多年,那件事是怎麼發生的,當時她又和哪些人在一起,甚至是那位服務生的容貌,其實柴漢慈現在都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是服務生眼中那種受傷、羞辱、憤怒、強忍、壓抑的神色,卻仍然深刻地烙印在她心版上,沒有遺忘。那種受盡屈辱卻又顧慮重重,不能反抗的復雜眼神,深深撼動了她變得冷硬的心靈,喚起她以為自己早已失落的同情心,怎麼也不能裝得若無其事、冷眼旁觀,所以才技巧地出面回護了那個堅忍的大男孩最後一點自尊。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和那個大男孩竟會有再見的一天。
知道安奉岩原來就是那個服務生後,柴漢慈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急切地在他臉上打轉。細細觀察,除了堅強的眼神依舊外,在他俊朗常帶笑意的臉龐上,已經找不到過去的陰影了。看來這些年他確實擺月兌了生命中的陰霾,重拾回自尊與自信了。
安奉岩任由她清亮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流連,享受著重逢以來,她頭一次專注的注視。那令他十分開心,因為她的重視,也因為她想起了專屬于他們倆的往事。
「都想起來了?」
听到安奉岩打破沉默,柴漢慈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近乎放肆的視線,感覺有點尷尬,所以索性低著頭撥弄盤中的食物不去看他,才能含糊回應︰
「好像有吧,記不太清楚了……」勉強笑了笑。「你確定沒有認錯人吧?」
「不會認錯的。這些年來你沒什麼改變。」安奉岩近乎著迷的視線,沿著她垂落在前額的幾縷發絲,落到她光潔的前額、秀氣的眉毛,以及清澈的眼上。「我還記得那天你的打扮,你穿著黑色背心和暗紅色的短裙,戴了一對小小的鑽石耳環,還染淺了頭發的顏色……」
「好啦,別再提啦,我相信就是了!」
柴漢慈急忙打斷他的描述,覺得臉頰有點發熱。沒想到自己偶發的善心,竟會給安奉岩這麼深的印象,連細節都記得那麼清楚。她既覺得赧熱,又有些羞慚,只有刻意以輕松的語氣掩飾不自在。在男人與現實中來去多年,她幾乎要忘記自己還有良心了。「虧你還記得這種小事,我可是很少發善心的。」
安奉岩正色回應︰
「這不是小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再忍下去,我簡直沒有做人的尊嚴了;如果想爭一口氣,家里下半個月的生活費、必要支出就沒有著落了。你不但幫我解圍,還安慰我,讓我覺得自己還能擁有完整的尊嚴,這怎麼能說是小事?」
柴漢慈又是一愣!她真的不記得自己安慰過他了。
「安慰你?我嗎?」
安奉岩看她茫然的神情,微感失望地嘆口氣。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你後來還特地回到包廂里,給我紙巾擦血,還叮嚀我要留心,別讓別人看見啊。」
「是……是這樣啊。」柴漢慈難得結巴起來,不敢再問,只有別開臉打個哈哈︰「舉手之勞不必掛懷。大概是我有先見之明,知道我們將來會做同事,所以先略施小惠,才能賺到今天這一頓美味晚餐吧。」
她不好意思的模樣真是美極了,不只臉蛋,連耳朵和頸子都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看得安奉岩好想伸手過去輕撫她的臉頰,卻知道還不是時候,所以只能迷戀地看著。
「別誤會,我想請你吃飯,是因為和你在一起說說笑笑很開心,報不報恩,那倒在其次。」
「其次?」柴漢慈轉回臉來,高興地發現,自己終于逮到一個轉守為攻的機會。這些羞赧、手足無措的自然反應,對擅長自我控制的她而言,卻是最不被允許出現的,這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沒有穿衣服般的羞窘以及不習慣,急忙戴上興師問罪的面具作為掩飾。
「如果我和你處得不好,你就想選擇性失憶了是不是?」嘟起嘴,撒嬌地說︰「你這個人好沒良心,怪不得直到現在才要請我吃飯,原來心里是盤算著這樣的念頭,枉費人家好心救你。」
安奉岩可以察覺出她的尷尬,也明白她挑語病的企圖,不想讓她難堪,于是也就順水推舟,笑著說︰
「在這里,你可是我的指導老師呢,我怎麼敢不尊敬你?而且也不可能啊。」嘴里說著求饒的話,但是安奉岩臉上卻看不出一點低聲下氣的神情。「你待人這麼和氣親切,又樂于助人,除非有人心存嫉妒,否則怎麼會有人和你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