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為了保持我自己和同桌人的胃口,我吃飯時不談工作的。
蔣教授先吃完,坐在沙發上又打了幾個手機,告訴親戚或者熟人他很快就會回來,安排一些事務。馬南嘉幾乎什麼都沒有吃。季泰雅吃得幾乎和我一樣多,還喝光了湯。他說︰「味道不錯的,不多喝一點嗎?」
我說︰「是不錯,可是我不會吃辣的,這湯對我來說已經太辣了。」
「是嗎?」他露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
「你的登記本上有沒有記錄瞿省吾是哪里人,干什麼的?」
「他啊,讓我想想,是個人體工程學工程師,不知道究竟是干什麼的。」
「對了,瞿省吾到底是什麼時候上樓的呢?」
「唔……我想想……3點半的時候吧。」
「馬南嘉和教授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大概不到10分鐘以後吧。」
「他們上過樓嗎?」
「沒有,」他想了想,再次肯定地說,「沒有人上過樓。我們一直在討論這些魚怎麼燒。」
蔣教授插道︰「我上去過,吃過幾塊餅干。下樓時天有點暗了,路過底樓門廳的樓梯角,我還特意去合上二樓走廊燈的電閘。一路下來,包括走廊底和樓梯角都沒有外人。」
「三樓有人去看過嗎?」
「三樓只有瞿先生一個人的房間。我沒有去過。」季泰雅說。我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蔣教授,他同樣搖搖頭。馬南嘉仍然低頭攪著湯,仿佛要把我們之間每一句對話攪拌進濃稠鮮香的湯里。我似乎听見他笑了一聲,接著他也大口地吃起來。
「我吃飽了。」我說,「我去看著阿剛吧。你們慢慢吃好了。」說著,我拿起我的茶杯上樓。
阿剛還沒有醒。我掏出手帕和鑰匙鏈,用鑰匙鏈上的指甲鉗在阿剛的左手無名指上咬破一點,把手帕的一角捂上去,擠著手指直到擠不出來為止。手帕上留下了一團血跡。我用口袋里的圓珠筆在血跡旁打了個叉。接著把手帕的另一角小心地浸入茶水,直到暈開的水跡足夠大,但又完全沒有和血跡交叉。接著我把手帕在床頭的白熾燈上烤干,然後拿著圓珠筆出門來到尸體旁,掀開浴簾的一角,用手在尸體血肉模糊濕冷粘膩的右手殘骸中模索了一陣,終于找到了我要找的。我用指甲鉗咬下那塊我要的部分,擰開圓珠筆,把它塞進去,又原樣擰好。我洗過手,爬上洗臉池的邊緣,把手指伸進壁燈後面,掏出一樣東西,四下一看,隨手塞進牆角的地磚裂縫里,然後快速回到房間里。阿剛仍然在睡,手帕已經干了。我小心地疊起手帕,放進夾克貼身的口袋里。
門幾乎無聲地打開。我剛好來得及端端正正地坐好,擺出一副認真看護的樣子。「你的茶涼了,」季泰雅微笑著,「喝點熱的吧。」他端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換走我手邊的冷茶。「還有什麼吃的嗎?」我問。「怎麼?」他驚訝地笑道,「還沒吃飽?」「不是,等會兒警察們和本地的法醫會來,可能要呆一陣子,有沒有點心招待他們?」「那倒是沒有。果然是需要準備一點的。」他返身出了房間。
我等了一會兒,听不見走廊上有人的腳步聲,警惕使我牢牢地坐在原位沒有動。這倒給了我一段時間讓我一個人深深思考。過了很久,我悄聲上前,扶著老式的門鎖從鑰匙孔向外張望,確定門外沒有偷窺的人。我想叫醒阿剛,但用力推了推,卻發現他仍然在沉睡。
我知道危險已經迫在眉睫。最糟糕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下手,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次下手。我只知道那是個非常會隱藏自己的家伙。我不能把他留下獨自逃走。我有什麼別的辦法呢?或者我可以用繩子把他捆上從二樓窗口放下去?我推開窗,朝西北的窗外就是山坡,絕對高度並不高。我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四下搜尋,什麼有用的東西也沒有找到。接著我打開壁櫥。翻動堆在下面的東西的時候,有一些照片飄了下來。我拾起承著露珠的野花,端詳片刻,記憶閃電搬掠過我的腦海。我不敢多想,急忙想把它貼回去。這時,落下的照片背後的壁櫥壁露出了一部分,我看到了一件我絕對想不到的東西。我打開吊燈,細細地看著。
突然,床上的阿剛哼了一聲。第六感覺告訴我馬上會有事情發生。我快速關上壁櫥,坐回床邊的凳子上。這時我發現手上還拿著那張照片,急忙順手塞進床墊下面。這個意外的動作耽誤了我的時間,當門開時,我的手明顯看得出做過小動作。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小動作,我發現了又一個確鑿的證據。
惡魔帶著迷人的微笑,晃動著手里的繩子,向我走來。
「直到20分鐘以前,我還沒有懷疑到是你。直到1分鐘以前,我才開始確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平靜地說,「現在我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麼?」
季泰雅微笑著說︰「哦?你真的只有一個問題?我可有很多呢。時間還不算太緊,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他上前一步,馬南嘉跟在他後面進屋,順手關上門。
「從哪里說起呢?」我感覺冷汗從我背上流下來,不過至少盡量拖延時間等待蔣教授偶爾開門出來或者警察趕來應該沒有錯,「你還是具體點問吧。」
季泰雅把繩子丟給馬南嘉,兩手插在背帶褲的口袋里,隨意地在室內走動著,仿佛欣賞著他自己房間的布置。
「那麼,你先說,你知道茶杯里是什麼嗎?」
這回輪到我笑了︰「如果我在毒物方面還算多少有點經驗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那是ZolpidemHemitartrate,商品名Stilnox,咪唑 啶類藥物,作用于中樞GABA受體,具有強烈而快速的催眠效果。但持續時間不長,通常用于入睡困難的患者。很不幸地,在我們國家可以作為非處方藥從任何一家西藥房買到。」
他點點頭,連眼楮也沒有看我︰「很好,說下去。」
我看到馬南嘉緊緊攥著繩子,連手指的骨節都開始發白。我咽了一口唾沫,接著說︰「不僅今天的茶杯里、我面前的湯里,還有昨天晚上的茶杯里,都有Stilnox。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你今天應該給我準備了兩杯這樣的茶,第一杯是晚飯前的,不過因為大家笑鬧,阿剛再次坐下來時正好坐到了我那杯面前,喝了我的茶。唉,可憐的阿剛。現在是你拿錯東西喝錯茶杯了。」
我頓了一頓。阿剛的呼吸開始變淺,眼球快速轉動著。他已經進入了快相睡眠期,如果有一點擾動很快就會醒來,而那必定會增加現在我要對付的麻煩的總量。我心里默默地說︰「對不起了,阿剛,總把你當一個好人,希望不要被迫……」
季泰雅突然說︰「別發呆呀,接著說。還有什麼?」
我說︰「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感覺不對。這旅館真的是你姑媽的嗎?那為什麼你的姑媽需要去照顧你生病的外婆呢?這從哪一方面來講都講不通。現在我當然明白了,是可憐的阿剛過度緊張說錯了台詞,原先想好的,應該是隨便什麼的一個姓氏,指的是你的姨媽。但他看到你,月兌口而出就變成了‘季女士’。當時他背對著我,看不到他臉上是什麼表情。肯定很難看吧。不過你是個天才的演員,很快就調整為‘我姑媽’。不過後面的‘外婆’卻沒有改成‘女乃女乃’。我看你的演技還不十分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