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萬笑咧了嘴,「夫人,您可知這長水街上,有多少老板的產業?」
「呃?」蘇絹萍明顯一呆,「我不大清楚……很多嗎?」
「這長水街上,當年有四成是範爺的產業,如今則是六成。而與範家無合作關系的店家,如今恐怕還不到一成。」銀萬語氣中有著對範竣希的敬佩與驕傲。
她睜大眼,「咦,所以當時你們就直接和旁邊的店家調現銀了?」
「是啊,其實這原是不合規矩的,不過那回情況特殊,老板才破例這麼做,為了預防再有人故計重施,票莊便訂下了若欲一次兌大量現銀,須于二日前告知票莊的規矩。」
「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從附近商家調錢的法子,也只有範家做得到,其他人可沒這本事。
「什麼好辦法?」
听到一道男音,她回頭,見範竣希已走了出來。
「這麼快就和掌櫃談完了?」她有點訝異。
「嗯。」他的視線自出來後便一直停駐在她身上,「在聊些什麼?」
蘇絹萍淺淺一笑,「銀萬剛剛告訴我,以前有人故意來票莊兌大筆現銀的事,所幸最後事情有驚無險的解決了。」
「其實也沒什麼,商場上這類事情可多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也是,你過去連命都差點沒了,這點刁難的伎倆,實在不算什麼。」她挑眉回望向他。
範竣希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目光深深的看著她,「是啊,幸好我遇上了貴人。」
蘇絹萍被他瞧得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只好尷尬的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那我們現在要去別處了嗎?」
「嗯,走吧。」
他們走出票莊,在門口正準備上馬車時,忽然有道人影沖向他們,蘇絹萍接著就看到有人跪在他們身前。
「範老板,求求您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吧!」
蘇絹萍嚇了一跳,正想將那人面目看得更仔細些,範竣希卻已經將她推至身後護住。
「許老板,你這又是何苦?」範竣希淡聲道︰「你現在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了,還不如將富滿樓抵給範家,多少能得些錢財,又能再去做些小生意。」
「富滿樓是我畢生的心血啊,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它易主?」許老板哀求道︰「範老板,您就再寬限我三個月……不不,兩個月就好,兩個月後我保證——」
「你現在賺不了錢,我不相信兩、三個月後你就能賺到多少錢。」範竣希冷漠的打斷他的話,「我還有其他事要忙,許老板與其在這兒求我,不如回去想想往後該怎麼生活吧。」
語畢,他立即轉身拉著蘇絹萍要上馬車。
許老板見他要走,心中急了,轉而哀求蘇絹萍,「範夫人,請您好心替我向範爺說情吧,倘若範爺拿走了富滿樓,我要怎麼養活一家子?」
蘇絹萍從沒遇過這等陣仗,一時間不知所措。
「範夫人,求您大發慈悲啊,好人會有好報的!」許老板不停懇求,意圖上前抓住蘇絹萍。
範竣希倏地沉下臉,票莊的伙計見狀,立刻機伶的上前拽住了人,不讓對方有機會接近主子。
蘇絹萍被範竣希拉上車坐好,前頭的馬兒便立時跑動起來,很快就听不見外頭許老板的聲音了。
然而這一幕仍帶給她很大的震撼。
那天在議事廳外頭所目睹,那幾乎被她遺忘的情景,也再度回到她的腦海里。
這就是範竣希在商場上的那一面吧?
她這陣子總是享受著他給予的溫柔,又折服于他的聰明與果敢,卻忘記他能成為穆國首富,靠的並不只那些。
「你想替許老板求情嗎?」坐在對面觀察她很久的男人忽然開口。
蘇絹萍一愣,抬頭望向他。
她一直以為自己最近已經了解他不少,可他此刻眼底散發的幽深目光,她卻還是看不透。
「我……」她開了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如果你希望我寬限他一陣子……不,就算你要我將他的欠款一筆勾銷,我也會答應的。」
沒想到他竟會這麼說,她渾身一震。
先前許老板苦苦哀求,他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現在卻告訴她,只要她開口,他就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真不知該高興他對她的心意,還是該同情許老板。
「你的答案呢?」他再問。
她有幾分緊張的搖搖頭,「這是你生意上的事,我懂得不多,不應置喙。」
「是覺得不應,還是不敢?」他緊盯著她的眼問道。
她突然有種被看穿的驚惶。
「我不懂你的意思……」蘇絹萍低下頭想逃避他能看透人心的眼神。
「不,你懂。」範竣希不容她逃避,「你先前就見過許老板來府,卻始終不曾問過我關于他的事。甚至連早上提到收購稻米時也是,以你現在的見識,大概會猜我很可能是打算趁著即將發生的干旱狠撈一筆,可你卻連問都沒問。我想,你是不敢問吧?」
是這樣嗎?蘇絹萍從沒仔細分析過自己的想法,然而他這番話,卻似乎說進了她心底。
她沉默了一會兒,「那在你看來……為什麼我不敢問?」
「因為你不想知道真相。」他自嘲的道,「在你內心深處已認為我是個為求利益不擇手段的人,但又不願直接听到我親口承認,所以才想著只要不問,就可以假裝沒這回事……或許我應該高興,因為這代表你心里有我,才不願讓那些事破壞了我在你心底的模樣。」
可他卻高興不起來,只因他曉得在她心底,早就認定他真如旁人所言,是個冷血無情的奸商。
原本還以為可以不在乎,慢慢讓她了解真正的他,但顯然他太高估自己了。
蘇絹萍驚愕的看著他。
他是不是在她的腦袋里裝了竊听器,否則為何連她自己都道不明的心情,他竟能看得如此透徹?
「好了,我說完了。」他雙手環胸覷著她,彷佛又回到新婚隔日那種疏冷的態度,眼眸中卻藏了一絲痛楚,「所以你現在有想問我的話了嗎?」
第7章(1)
「哎喲!」一顆血珠自指尖滲出,蘇絹萍連忙放下手中的布料,將受傷的指頭含進嘴里吸吮。
「夫人,您受傷了?」一旁的青兒見了她的動作,連忙緊張的問道。
「沒事。」她甩了甩手,見手指不再流血後就不管它了。
「這點小事兒交給我或紅芳來做就好了嘛,夫人何必親自動手?」青兒仍大驚小敝的低嚷,「若曉得您因此受了傷,老爺不知會多心疼呢!」
蘇絹萍僵了下,才淡聲道︰「不過是小傷,一會兒就沒事了,你別說他就不會知道了。」
好不容易靠縫衣服暫時忘了範竣希的事,偏偏青兒一出聲又提醒了她。
那天範竣希最後問她,有沒有想問的話。
她思量半晌,回了句,「能不能讓我想想?」她有太多想知道的,得好好整理。
他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個頭啦。看他這幾日的反應她就曉得,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想到這兒,蘇絹萍心里就升起一把火。
這男人真是可惡,先前明明表現得一副非常了解她的樣子,怎麼如今卻突然蠢了起來,誤解她的意思,自個兒生悶氣?
不是只有他能看透別人,從前世就被親戚們當皮球踢來踢去、還得照顧妹妹的她,雖然不像他那般銳利,可也很懂得瞧人臉色的。
自那日之後,表面上他仍待她極好,一點不介意她旁听他和別人談生意,可她就是知道有哪里不同了。
她看得出來,如今他的眼里,透露著淡淡的疏離。
就因她的潛意識里曾偷偷質疑他的人格,他就這樣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