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翎羽回過頭,看著言子飛似擔憂的眼眸,那一刻,窒息的感覺沒有了,好似迷失在海上的人終于看到了燈塔,找到了方向一般。
張太太在護士的帶領下往病房去了,葉翎羽決定趕回警局向所長匯報此刻听來的真相。虎毒尚且不食子,這個張大華,是怎樣的衣冠禽獸?竟然為了賭博,為了還債,殘害自己的女兒?!
「你的手流血了?」言子飛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葉翎羽看了眼自己的手,剛才張太太握得太緊了,指甲劃破了她的手背。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我還要回警局匯報情況。」她停了停,「幸好,張大華已經被抓住了,這樣的人……我們一定會把他繩之以法的。」
說完,她揮了揮手,心底有種說不出來的眷戀,還有感激,「謝謝……我先回警局了。」
葉翎羽的身子剛轉過去要走,身後的言子飛卻叫住了她︰「翎羽……」這一次的聲音有了起伏,有種說不出來的好听。
「嗯?」她轉過頭來。
「不要硬撐,你還有我。」他說,「還有,不用說謝,我們是夫妻。」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葉翎羽的心猛然一怔,仿佛有人在她的心上悄悄地打開了一扇門,然後把溫暖悄悄地往里面送。
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半邊天,正是倦鳥歸巢的時刻。言子飛到了家,有些詫異。
家中彌漫著一股低沉的氛圍,小一木在沙發邊玩著積木,沒有如往常一般投入他的懷抱,只是遠遠地叫了聲「爸爸」。
廚房里飄來陣陣食物的香氣,丁霞走出來的時候,看到言子飛說了聲「子飛,你回來了」後,就招呼一木來吃飯。
言子飛站在原地,看著某道緊緊閉著的房門,眸心里滑過一道光。
「翎羽回來了,她說不舒服,不想吃飯。」仿佛知道他的詫異,丁霞解釋說道︰「子飛,先過來吃飯吧。」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個人的關系,一頓飯吃得有些食不知味。丁霞給小一木夾著菜,自己卻吃得很少,中途還微微嘆了口氣。
一木看看姨婆,再看看爸爸,最後選擇乖乖地吃飯。
飯後,丁霞帶著一木散步去了,走前還嘟噥了一句︰「翎羽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都這麼大了,卻比一木還要讓人操心。」說完便出了門。
言子飛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眼沉了沉。姨媽還是很擔心翎羽的,也許這就是家長吧,明明對孩子抱怨這抱怨那的,其實心底卻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捧到孩子面前。
清風穿過窗戶,送來一絲屬于夜的涼爽。窗外的天空漸漸黑了下來,宣告著夜晚的來臨。電視機上的時鐘嗒嗒地走著,時鐘顯示著七點整。
言子飛再次看到了那關閉著的房門,他回家整整一個小時了,加上姨媽說她一下班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里,看樣子她已經待在里面超過兩個小時了。
白天那個小女孩的事情,真的令她沮喪至此?還是回了警局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一邊想著,他一邊走到了葉翎羽的房門口。
「 」,兩聲叩擊門板的聲音,言子飛等了等,里面不見任何聲響,他又再次叩擊了幾聲。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門板後幽幽地傳來這一句,不知道是不是隔著門的關系,那聲音有氣無力極了,不似平日的抑揚頓挫。
里面的她會是什麼樣子的呢?耷拉著腦袋,小臉上神采全無?一這麼想,言子飛的眉頭就皺成了一個「川」字。
凝神想了想,他不再站在門口做無用功,穿過餐廳,他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三樓原本是兩套公寓,而早前結婚的時候,言子飛早已打通了中間隔著的那堵牆。而公寓的設計是陽台毗鄰而建的,隔得非常的近。
正因為如此,當言子飛穿過自己的房間,來到陽台上的時候,清清楚楚地看到隔壁陽台上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著,頭埋進腿中,那樣子看起來無助極了。
陽台外的天空已經徹底地暗了下來,月亮的清輝,配合著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子給這個夜晚送來一絲浪漫的溫柔。清風微微吹拂,陽台上的仙人掌似乎也咧開了嘴,深深地呼吸著。
可是它的主人卻始終垂著頭,視線直直地看著某個點,似在發呆,似在深思。
「咳咳……」夜風吹得喉嚨有些微的癢,言子飛咳嗽了幾聲。
葉翎羽怔怔地轉過頭,微揚四十五度,看到對面陽台上的言子飛,她想給他一個微笑,想要勾起嘴角,卻徒勞無功。
最後她說︰「我沒事,我沒事呢。」嘴角笑了,笑得很諷刺。
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吸的吞吐聲,她再次垂下了眼楮,看著自己的腳尖,而他垂下眼看著弓著背抱著雙膝的她,形成了一幅凝望的畫面。
「在我五歲的時候,」言子飛開口,「孤兒院里多了一個小女孩,她很膽怯,看到人就害怕地縮在院長身後,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她爸爸酗酒,生意也不如意,常常打她出氣。後來也許是惡人有惡報吧,她爸爸酗酒開車,出車禍去世了,而她也因此被送進了我們孤兒院。」
葉翎羽轉過頭,目光不解地望著他,他的臉隱沒在夜的深邃里,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所以,每個孩子的童年都是不同的。有些人很幸福地過,比如我們的一木。有些人很迷茫地過,比如從來都不知道父母是誰的我,還有些孩子過得很苦,比如那個小女孩,比如……醫院里張大華的女兒。」
說到最後的一句話時,他的眼楮仿佛被什麼點亮了,目光如炬地俯視著蹲在地上的人兒。
「你……」葉翎羽張開了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什麼都說不出,最後還是合上了嘴,眼底滑過一抹脆弱。
夜的靜謐在流淌著,微風拂過他的發梢,吹起了她的劉海,很久很久以後,清脆的嗓音才再度響了起來︰「下午,我們提審了張大華。」
她的話讓言子飛的眉頭一皺,心下了然。
「張大華對自己賭博的行為供認不諱。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當同事問起他是否有推她下水的時候,他不僅沒有否認,反而覺得理直氣壯,他說︰‘女兒是我的,活著也是個藥罐子,早點死了還能給老子還債。’听到這樣的話,我……我……」
葉翎羽一直說了好幾個我,放在腿邊的手握得死緊,最後咬著牙說︰「我真想上去給他幾拳。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為了錢可以殘害女兒的人,最後我們也只能移交法院判處相應的懲戒。雖然動用私刑不對,可我真的想……想把他的腦袋打開來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我也想。」
低沉的男聲傳來,讓葉翎羽的心一寬。可她心底的郁悶好像稍稍地消去了些。
「當一名警察是我從小的夢想,希望可以懲奸除惡,希望可以保家衛國。」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縹緲,「那個時候,多虧你救了我,也讓我繼續朝著這個夢想努力。可是這個世界怎麼了,為什麼,無論多麼努力,無論抓了多少壞人,最後還是有著這麼殘酷的父親,還是釀成了這麼多的悲劇?」
她的眼楮睜得大大的,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匯集到了一處,有什麼在眼底悄然蒸發著,她抬起頭看向了夜空。
「父母既然給了孩子生命,那麼就不能輕易地決定她的生死,給她幸福的生活是必要的。」她輕輕把頭擱在了膝蓋上,沒有去看身後的他,可是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的身後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