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言先生。」葉翎羽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打招呼。
言子飛望著他,眼底未露驚奇,她早就認出他了嗎?不,她的反應好像不是如此。
葉翎羽話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突兀,連忙補充解釋說︰「前幾天在登記戶口的時候看到言先生的照片,所以才認得你的。」她沖他笑了笑,「好巧,我們還是鄰居。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做葉翎羽。」
葉翎羽嗎?也許我們還會有更多的關系。言子飛在心里說道。現在一切都是猜測,他的眼一凝。
「你要去哪里?」他問,口氣淡淡的。
葉翎羽垂下了頭,一滴雨水在發尖蕩漾了幾下,終于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再抬起頭,她的表情平靜,「順路的話,可以送我去城南墓地嗎?」
城南墓地?!
本市共有兩塊集中的墓地,一在城南,一在城西,城西的墓地都是尸骸火化後所造的一個個墓碑,而城南的墓地都是家人親屬為了紀念尸骨無存的逝者而立的衣冠冢。
[爸爸媽媽從國外回來想要給我慶祝,可是卻遇上了飛機失事,他們……他們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言子飛的腦海里猛然清晰地想起了這句話。
他轉過頭去看葉翎羽的時候,暗黑的眸心變得更加的深邃,如無底洞一般。
葉翎羽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了頭,眼露不解,「怎麼了嗎?」隨即眼一眨,臉上微帶歉意,「是不順路嗎?沒關系、沒關系的,那我還是下車攔的士好了,謝謝你哦,言先生。」
手還沒觸及到車門,就听到一陣上鎖的聲音,他的聲音听不出任何的波動︰「坐好,我送你去。」
配合著話音剛落,車如同離弦的箭駛了出去。
城南墓地空氣清新,幽雅的環境撫慰著安睡中的亡靈。
葉翎羽謝過了言子飛便走下了車,總感覺他在打量她自己,但又不知道為什麼。
她穿過長長的連廊,來到了墓園大廳,那里焚燒著檀香,一排又一排如同抽屜式的格局,而每個抽屜的上方黑底銀白色的名字清晰可見。
葉翎羽在中央偏左的一排墓碑前站定,輕輕地鞠了一個躬,撥了撥額前的亂發。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她笑容恬靜,眼底卻帶著悲傷,「好快,五年就過去了。原本今天對于我來說是個意義非凡的日子,因為二十八年前的今天,你們把我接生到了這個世界。可是,五年前的今天,你們卻永遠地離開我了。」她的眼楮有些紅潤,拿手背擦了擦眼角,明明知道離開的人看不到了,她仍是搖了搖頭,「我沒有難過,真的。只是每年的今天都忍不住來看看你們。其實我現在過得很幸福,有份固定的工作,姨媽她也很疼我,還有……」她彎起了嘴角,「我還有一木啊,這個小丫頭越來越可愛。爸,媽,我真的能夠體會那種血濃于水的感覺了。」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葉翎羽回過頭去看,門口的花籃倒了,風太大了吧。
葉翎羽轉過頭,縴細的手指輕輕地滑過父母的名字,「爸,媽,也許我應該感謝那個人吧。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雖然很荒唐地發生了那件事,但是是他救了我,沒有讓我去死。也是他給了我一木,給了我親人。只是,」她的口氣有些傷感和遺憾,「對一木不公平的是,我沒有能夠給她親生父親的疼愛。但我會好好地撫養她長大的,還有姨媽也是這樣想的。」葉翎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堅毅的神色。
都說為母則強,便是如此吧。
當初她挺著大肚子一個人去醫院產檢,忍受著別人的青白冷眼,她咬著牙挺了過去。復學回去大學繼續讀法律,面對各式各樣對于她消失一年的流言蜚語,無論說得多麼的不堪入耳,她都告訴自己傳言總會過去的,不要去爭辯不要去理論,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做的。
這麼多難堪的挫折,她沒有叫過苦,沒有哭過一聲,可葉一木第一次叫她「媽媽」的時候,她熱淚盈眶。
以前她常听媽媽說,等你做了母親就會發現,原來一個人是可以開心到流淚的。
那一刻,她終于懂了。
「爸爸,媽媽,」葉翎羽笑了笑,「下次找個周末,我帶一木來看你們兩老,你們在天之靈也保佑一木健康快樂地成長吧。」
走出墓園的時候,大雨終于停下了,葉翎羽想要走到公交站台乘車的時候,卻發現那輛熟悉的黑色寶馬還停在原地,言子飛靠在車門上,抱著雙臂看著她。
他是在等自己嗎?葉翎羽的心里劃過莫名的溫暖。
「上車吧。」言子飛說道,神色有些復雜,但臉上仍是酷酷的。
「謝謝你。」葉翎羽真心地道謝。
車子駛上了回市區的高架,車廂內的氣氛有些安靜,葉翎羽把玩著衣角,而言子飛全神貫注地開車。
好一會兒,言子飛的聲音響起來︰「你的女兒,多大?」
說起自己的女兒,葉翎羽的心情就很好,「她今年五歲了。」說出的話毫無防備。
而她不知道,就是這再自然不過的一句話讓言子飛最終確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剛才她在父母墓碑前所說的話他都听到了。
五歲大的葉一木嗎?
原來真的是她……
第2章(1)
夜的深沉籠蓋了寂靜的醫院,「啪啪」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值班護士小于從桌子後面探出頭來就看到言子飛走了過來。
「言醫生,你不是早就下班了嗎?」小于驚奇地問道。
言子飛停下腳步,淡淡地開口︰「魯醫師留下了一份關于心力衰竭的論文,等我看完,時間就晚了。」
小于點點頭,心底替言醫生叫屈,這麼帥的醫生竟然被魯醫師這麼對待,不過言醫生真的很不錯,雖然臉是酷酷的,但是對于魯醫師刻意的刁難,竟然一直應對從容。
「魯醫師為人比較嚴肅,所以言醫生……」小于婉轉地笑笑,「你剛來內科,可能適應還需要一段時間。」
言子飛扯動嘴角笑了笑,不帶感情的三個字︰「謝謝你。」
「也許是見慣了生離死別吧,所以魯醫師比較嚴肅。」小于笑笑,顯然沒有被言子飛的冷酷給打倒。
言子飛挑起了眉毛,「魯醫師在心內科這一塊很有建樹,他救了不少人。」
「是啊,正因為救活過很多人,所以對于那些盡力去救卻仍挽不回的生命時,魯醫師就格外的傷心。」
小于四處看了看,見走廊一片寂靜,便輕聲對言子飛說︰「言醫生,偷偷地告訴你哦,魯醫師有個習慣,就是每次對于手術台上救不回的病人,他都會一個人在太平間為他們默哀十幾分鐘。就是因為這樣,雖然他有時嚴肅又不近人情,但是大家還是很尊重他。」
「默哀十幾分鐘……嗎?」言子飛雙手插在了口袋里,蹙眉。
小于狂點頭。
「小于,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工作辛苦了。」他開口道別。
「好的好的,言醫生再見。」小于揮了揮手,然後對著他的背影再次花痴起來——好帥啊!
言子飛剛走到醫院門口,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停在了他的面前。司機搖下了車窗,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薄唇吐出了兩個字︰「上車。」
「怎麼是你?關易。」言子飛顯得有些吃驚,但手沒停,開門坐在副駕駛座上。
車子「呼」的一下駛上了馬路,橘紅色的燈光照在車前蓋上,反射出一陣一陣的幻彩光暈。
必易一邊開車,一邊從身旁的暗格里拿出一個大信封遞給了言子飛,「你要的東西,頗費了些心思才弄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