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已經看不見了,只覺不斷有液體自她的雙眼和口鼻流出。
她知道那是血,她還沒失明前曾見過的,可現在她連動根手指頭都感到劇痛,根本無力阻止鮮血不斷流出。
張良娣真夠狠,非要她受盡折騰才死。
當時張良娣吩咐那四名宮女將她拖至這平時甚少有人經過的林子里,灌了她一大碗毒藥,又封住她的嘴不讓她有機會吐出,接著便把她扔在這兒走了。
她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因為每一次呼吸間伴隨的劇痛,都讓她感覺久得像永恆。
為什麼還不能解月兌?她的知覺已慢慢變得遲鈍,眼楮已看不到,周遭的聲音也變得微弱,唯有痛覺不減,一寸寸的從里到外凌遲著她。
就在辰綾覺得自己心跳開始慢慢變緩時,不知怎地腦中突然撂過殷華的身影。
好可惜……她見不到他當上皇帝了。
臨死之前,她想到的竟不是自己大仇未報,而是沒法看著殷華登基成為明君。
其實她知道這陣子殷華掌權後,先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大臣們,紛紛開始爭先恐後想把女兒送進東宮,而殷華也開始就朝中局勢,衡量各種利弊,認真挑選適合成為太子妃的對象。
她也曉得殷華並不喜歡那些見都沒見過的女子,可那是他不得不為的責任。
他想讓朝中局勢維持微妙的平衡,就非得娶那些女人不可。
因此她並不求能成為他的妻,只希望能在他身邊,看著他登上九五之尊。
可現在……連這小小的心願也是奢想了吧?
他送她的沸玉在先前掙扎時不見了,她有點後悔,早知道應該更小心,才不會這時候連個慰藉都沒有。
「靈兒……」
即將失去意識之際,她隱約听見似乎有人正喚著她。
是誰呢?她的听覺已不太行了,听到的聲音都有些模模糊糊的。
「靈兒……」那聲音又近了些。
啊,居然听起來好像殷華的聲音呢,難道是她臨死前的幻覺?
身體還是很痛,但能在死前听到他的聲音,她的唇角仍微微上揚。
就算是幻覺也沒關系,至少她听到了。
「靈兒!」
當那聲音近得像直接貼在她耳邊呢喃,而她的身體也突然被一股外力扯起,可怕的劇痛讓早已發不出聲的她仍發出尖銳而虛弱的喘息,辰綾才終於確定是殷華找到自己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表達什麼,下一刻便已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當殷華在林中找到幾無氣息的靈兒時,幾乎肝膽俱裂。
她渾身血跡斑斑,且還不斷有血自她的口鼻和眼中流出,那模樣擰碎了他的神魂。
而當他急切的扶起她,卻見她突然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不願她再受折磨,他出于下意識的直接劈昏了她。
這一夜的東宮,非常不平靜。
殷華召來太醫院所有御醫,要他們盡速救治靈兒。
另方面也找來子甫,要他用解毒珠替靈兒解毒。
只是靈兒的情況非常不好,御醫們診完脈後面面相覷,猶豫著該如何告訴太子殿下實情。
「說吧。」殷華一手小心的握著靈兒的手,坐在床沿凝望著她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
當她的唇邊又滑下一縷血痕,他想也不想的伸手替她擦去。
「殿下。」最後有名御醫大著膽子道︰「病人……怕是撐不過了。」
「你說什麼?」殷華突然抬起頭,瞪向他的目光充滿寒意。
所有在場的人都細細抽了口氣。
今天之前,所有人都認為太子殿下是好性情的主子,但當听聞今晚他如何處置張良娣後,大家也都明白,為了這個繆靈兒,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瞧太子這模樣,如果靈兒真的死了,他要所有御醫陪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名御醫雖然很不想,卻仍不得不繼續硬著頭皮道︰「病人中毒已深,毒素蔓延至全身,損及她體內大半髒器,才會導致眼口鼻出血……莫說此毒不易解,就算解了,病人的身子也已嚴重受創……」
殷華握緊了拳,此刻就算將張良娣干刀萬剮,也平息不了他半分怒火。
他知道靈兒很重要,卻從不曉得當發現即將失去她時,竟會如此令他恐懼。
他明知不該遷怒,那絕不是明君應有的行徑,然而他卻完全不敢想像,她若真的離他而去,自己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所有人都殺了。
「殿下,解毒劑調好了。」子甫端來一碗浸過解毒珠的水,「無論如何,先替靈兒解毒吧。」
對,沒錯,不管怎麼樣,他都得先替她解毒。
殷華閉了閉眼,然後接過了那碗水,輕柔的扶起靈兒,親自喂她喝。
只是靈兒早沒了意識,那碗水喂進多少,就又流出多少,甚至還伴隨著血水。
而那抹殷紅像是更劇烈的毒,一寸寸腐蝕殷華的心髒。
他牙一咬,也顧不得旁人的目光,直接將碗湊至唇邊喝了一大口,接著低頭覆住那冰涼的唇,緩緩的將水哺入她口中。
滿室的人震撼望著他的舉動,卻沒人敢說什麼。
那沒有想像中的容易,但他卻極有耐心,一口一口的將整碗水喂進她嘴里。
御醫們對于子甫擁有那顆解毒珠無不感到羨慕,然而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們自不能只站在那發呆。
「殿下,病人中毒極深,恐怕不是喝幾碗解毒劑就能將毒素排淨的。」一名御醫有些憂心的道。
包別說就算毒全解了,以病人身子被毒素侵蝕損壞的情況,恐怕也不甚樂觀。
「無妨。」殷華淡淡的道︰「將那枚珠子碾碎了讓她服用便是。」
區區一枚解毒珠,哪里比得上靈兒的性命?
只要將解毒珠碾碎服下,無論是什麼樣的毒都能解。
「殿下,這枚解毒珠是為您留的。」子甫立刻不贊同的道。
他一直看著殷華與靈兒,自知兩人感情有多深厚,對靈兒的態度從過去的敵視防備,到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只是對他來說,殿下比任何人都重要,他固然不希望靈兒死,卻更不願失去這對殿下來說極為重要的寶物。
他曉得殿下的身子一直沒完全康復,總得留著解毒珠以防萬一。
「倘若我說,靈兒便是冀國失蹤多年的公主辰綾呢?」
他的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子甫格外震愕。
「靈兒怎麼會是辰綾公主?」這靈兒樣貌毫不起眼,怎麼會是傳聞里繼承了母親美貌的辰綾公主?
不過如果今天躺在床榻上的是辰綾公主……子甫忽有幾分動搖。
畢竟那是他父親效忠的君王之女,他手里握有唯一能左右她生死的寶物,真能袖手旁觀不加以救治?
第9章(2)
「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殷華疲倦的道,揮了揮手,「好了,除了子甫,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
「殿下,您說靈兒是辰綾公主……是什麼意思?」待其他人退下後,子甫忍不住問道。
他了解自己的主子,明白殷華不會無緣無故打這種比方。
可他怎麼看,都不覺得靈兒會是辰綾公主。
殷華的手輕撫過她的臉頰。
餅去總覺得她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因此一點也不急,可如今她生命垂危,他卻突然覺得自己有好多想說的話還沒對她說,有好多想為她做的事尚未做。
他很後悔。
日後他當上明君又如何?身邊若沒了她,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我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殷華喃聲道。
黑山說,她穿著一件蠶衣,所以樣貌變得平凡?
听起來那蠶衣倒是件寶物,他的手開始往下,當來到她胸前時,明明手是懸空的,還差一寸才踫到她的身子,可他卻感覺手似觸及一柔軟的皮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