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開始有點懷疑爹的清白了。
眼前的阿姨很明顯是來找爹的,明顯到不把其他閑雜人等放到她的眼楮里面,小舅說過這叫什麼呢……嗯,目中無人?對,就是這阿姨除了他爹以外都目中無人——好像哪里怪怪的耶…
不過這不是重點。想不出怪在哪里的寄魂一甩頭很干脆地把它拋到腦後,挑自己懂的事情想。
他懂的事情就是——這阿姨在覬覦他面貌依舊俊秀瀟灑的爹啦!
爹雖然有點白頭發,不過也只是一點,摻在黑頭發里就只是灰白灰白罷了,而且實際上爹很年輕啊!會有女人追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重點是,爹很有錢,有錢到可以養上千個像三舅這種整天在秦樓楚館偎紅倚翠的浪蕩子,還可以無限量供應四舅做機關的材料,還有可以給五舅闢一個天下最大的藥草園——簡單地說呢,就是很有錢啦!
所以這個阿姨喜歡爹到目中無人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爹似乎不怎麼喜歡這個阿姨耶!
「羽兒表妹,怎麼來了?」
如寄魂所想,勤懷書確實不怎麼歡迎楊羽兒來訪。
兩父子才出門逛了下市集聯絡八年來錯失的親情,怎料一回別館,已然有只鳩跑了過來,以女主人自居,壞了勤懷書一上午培養起來的好心清。
楊羽兒指揮別館的下人倒挺順口的,把他喜愛的一些擺飾都給變動了,而唯一知道她是誰的勤昌則給他派出去辦事,不知她底細的別館下僕使真乖乖地讓她使喚忙著把擺飾更動討「女主人」歡心。
正看著下人勞動的楊羽兒一听他聲音,立刻驚喜地回身。
「懷書哥,你怎麼現在才回來?」話語中帶著埋怨,活似獨守空閨多年的怨婦。
就是此語讓寄魂高高地聳起兩座眉山,懷疑起親爹的清白。
爹還說他為娘守身如玉呢,這話看來還需要多方考證才可以上稟娘親。
勤懷書則是幾不可見地蹩了下眉,多年的好教養讓他不輕易對人惡言相向,不管多麼惱怒憎惡都還是保持著表面上一定的禮貌。
「市集熱鬧。」他還是回答。
讓他牽在手中的寄魂瞥了他一眼,敏感察覺親爹驟起的淡漠疏離。
來這許多天,他還沒見過爹這一面呢!
看來娘的情報有誤喔!這麼多年,爹多少也有些改變了,不再是任人佔便宜的書呆子。
「市集啊?」像是沒察覺他的冷淡,楊羽兒親熱地想去抓他的手卻撲了個空,也不惱,笑道︰「記得以前我們常去逛市集,何不哪日再去重溫舊夢呢?」
寄魂睜大了圓圓的小眼楮,好厚臉皮喔!
勤懷書只是微勾唇角,看著四周忙碌的下人。「這是怎麼回事?」
楊羽兒跟著望了望四周,若無其事地笑道︰「懷書哥可是天下首富呢,這宅邸擺設自然不能太寒酸,故羽兒自作主張將它們全換了。」
一名男僕正將西牆上的一幅字畫取下,勤懷書淡淡道︰「那可是魏晉時,顧愷之流傳下的字畫,價值六百兩,不要不識貨地將它當成尋常擺飾丟到倉庫里,受潮便糟蹋了一幅好畫。」
呵,他這轉變究竟是好是壞呢?竟也懂得拐著彎罵人了。
楊羽兒臉上一陣青紅,轉而向四周的下人斥道︰「別忙了,還不快去泡杯茶給懷書哥?想讓主子站多久?」
下人們于是又急忙地跑來跑去,將工作做一段落,擦桌的擦桌,泡茶的去泡茶。
勤懷書對她使喚下人一事並沒說什麼,只是小心地拉了兒子到位置上坐下地才讓楊羽兒注意到這個小不隆咚的小表。
她沒發問,勤懷書又問道︰「表妹來京城有事嗎?」
楊羽兒望著那個搶過勤懷書手里茶水的小表,暫且按下心中的疑問答道︰「還不是為了懷書哥?懷書哥已許久不曾回蘇州,我听說懷書哥會在京城待一段日子,于是就來了。」
「有事?」勤懷書淡淡地問。
楊羽兒一愕,「沒事不能來見懷書哥嗎?這八年,你總在外奔波,我們難有見面的時候啊!」
罕得相處,怎能達成她的目的?
所以一听說他如今停留在京城,她才急忙趕了過來,把「前夫」丟到腦後。橫豎懷書哥在這,了不得補拿一份休書不就得了?楊羽兒心虛的想,其實也知道這事不大可能善了,因她是私逃出奔,大大地讓夫家失了面子,若給抓回……
不,她一定要死攀著勤懷書這根能救她命且衣食無虞的木頭!
「沒事就不必這樣南北奔波了,年底,我總會回去的。」
他知道不是表妹的錯,畢竟沒人會希望自己中毒的,但他就是無法釋懷婷兒因為這件事而離開他。
即使他知道,追根究底還是自己不信任的態度傷害了婷兒。
尤其當年那件事之後,表妹竟用婷兒的安危威脅他。他頭一次審視這個他愛慕了十多年的女人,發覺許多以前未曾發覺的事;是他變了嗎?還是自始至終他都沒看清楚過這個女人?
「羽兒想你呀!」比起當年,楊羽兒生得更加嫵媚動人,別有風情,常讓許多想續弦的老爺們上門探詢,卻給她—一打了回票。
這麼多年住下來,蘇州城里幾乎都知道,主人長年不在的勤府里有個女人痴痴地等待著南北奔波的勤老爺,除了勤府自己下人之外,外頭的人幾乎都將她當成了勤老爺的紅粉知己。
听到這樣露骨的話,勤懷書表情不變,倒是那個搶父親茶水的不孝子「噗」地一聲將父親貢獻的茶水噴得老遠。
「啊!好沒教養的孩子!」楊羽兒嚇了一跳,慶幸自己沒坐他對面或身邊。
「咳咳!」誰比較沒教養啊!
寄魂享受親爹的伺候,順著氣一邊想,當面跟個有婦之夫示愛就有教養嗎?何況他兒子還在這兒哩!
「魂兒,你還好嗎?」勤懷書擔憂地拍撫著兒子的背,一邊問道。
「還、還好。」
「懷書哥,這孩子是誰?」楊羽兒終于有機會問了。
勤懷書臉上出現一抹驕傲又溫柔的笑意,說道︰「這是我的孩子。魂兒,叫一聲姑姑。」
「姑姑好。」他是有教養的小孩,所以該要敬老。寄魂乖乖地喚了聲。
反倒是楊羽兒失態地尖叫出聲,不敢置信地指著那個七、八歲的孩子,「懷書哥的孩子?!不可能!」
稍稍鎮定後,「懷書哥,你是不是被騙了?這孩子、這孩子怎麼可能?!」
勤懷書這下不悅了,冷下臉,「為何不可能?」
「他、他怎麼看都七、八歲了,難不成……」
駱婷那女人還在之時,勤懷書就與這孩子的母親有往來?
可惡!失算,她該先下手為強的!
懷書哥畢竟是個男人,再溫吞懦弱還是個男人,自然有克制不住沖動的時候。
「表妹想說什麼?」
「懷書哥你、你對得起表嫂嗎?」
唯今之計只能端出那個不知死在哪的女人了。她知道勤懷書對駱停有多迷戀,甚至為她至今未再娶,只為了等一個不知會不會回來的女人。
都是因為駱停,不然她也不會如今還處在妾身未明的狀況。
勤懷書雖沒趕她出門,但也只是因她威脅著不收留她,便要報官通緝駱婷。
她沒忘記勤懷書當時的面目有多麼猙獰可怕。
猙獰可怕,對一個向來溫和的讀書人來說那樣的表情真稱得上猙獰!
勤懷書表情一沉,她竟還敢拿出婷兒來指責他?
「虧懷書哥還口口聲聲說要等表嫂回來,卻有了個這麼大的孩子……我、我等你這麼多年,你卻這樣對我……我不行嗎?我不能代替表嫂嗎?」